这大年三十的,孔有德犹如做贼一样,乔装打扮之后,秘密出了后门,在孔永安的引领下,去了一处偏僻的宅子。
他们到来,多少有了一些动静,可孔有德进入主屋之时,却只见里面的人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喝着热水,就仿佛是在自个家一样,没有丝毫紧张,更没有防备之意。
这个情况,让孔有德见了,心中有点意外之余,也多了一种被信任的感动。
这个人,他自然是认得的,耿仲明手下心腹陈绍宗。
此时,孔有德一进门,陈绍宗便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而不是打千跪地,带着那种久违之意,低声说道:“孔参将,新年快乐!”
摘下披风和斗笠,丢给在身后的孔永安后,孔有德随手也抱拳回应一下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新年快乐这个话题,是他心中的疼,直接就忽视掉了。
“呵呵,末将这点自信是有的!”陈绍宗微笑着说道,“孔参将就不是这等出卖兄弟的人!”
孔有德自己就在桌子边,在陈绍宗位置的对面坐了下来,随口说道:“这可不一定,你是不知道我如今的困境,但要是有你一颗人头的话,肯定能有改善。说真的,这诱惑可不小的!”
说完之后,看到陈绍宗在他对面坐下,便带着一丝好奇问道:“大明皇帝都肯花那么大的代价救你母亲,按理来说,你应该是很得大明皇帝圣心的了。如今却为何,还要派你跑来铁岭,冒如此之大的危险?”
“错了!”一听这话,陈绍宗立刻严肃了脸,断然否认了一声,而后双手抱拳,向京师方向一拱手,态度异常认真地说道,“皇上圣明仁心,因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因此准我随母亲一起前往京师为官。但是,是我自己拒绝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在辽东未定之时就逃离了辽东!”
说到这里,他看向孔有德的眼睛后,接着说道:“此次前来见孔参将,是我主动向总督大人请求的。一来是继续削弱建虏,二来也是为了给孔参将一条出路,不要陪着建虏一起去死!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也算是对耿副将的一种交代吧!”
在耿仲明的遗书中,有要求他照顾耿继茂。但是,估计耿仲明在写遗书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儿子会把他这个爹出卖到那种地步。反正就陈绍宗来说,恨不得将耿继茂千刀万剐,还照顾他,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次,建虏重新占领金州之后,还把耿仲明挫骨扬灰,陈绍宗自然又把这个罪算到耿继茂身上了。因此,这一次,建虏退走之后,是陈绍宗亲自去趴了耿继茂的坟墓,亲手重做了一个跪地铜像,依旧跪在耿仲明的衣冠墓前。
虽然做了这些事情,可陈绍宗始终觉得,他是有所亏欠耿仲明的。因此,他在考虑再三之后,便向卢象升提出了这一次的铁岭之行。
如果能策反孔有德,就可以在建虏腹地给建虏再来一次打击。也能加剧建虏对所有投降汉人的不信任,进一步瓦解建虏的战力。当然,一如他所说,要是孔有德能有个善终,在他看来,也算是给耿仲明一个交代了。
此时,听他说得这么直白,孔有德不由得沉默了。
说真的,他确实没有想着要出卖陈绍宗。哪怕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已经猜到了陈绍宗的来意,可当他真正听到陈绍宗说明来意之后,还是有点意外,也让他想起了好兄弟耿仲明。
大清如今江河日下,他不是看不出来。就在来之前,他仰望夜空,就已经想过这事了。
可是,真要让他做出选择,重回大明的时候,他就犹豫了。
孔有德这个人,算是比较看重义气的。也是因此,在他投降建虏之后,有史料记载,他“每言(毛大将军时事,辄于色不自胜”。
因此,不管怎么样,皇太极都是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他,还封了他为异姓王。对于这一点,他是非常感激的。虽然如今皇太极已死,可要背叛大清,还是有点犹豫的。
再者说了,如果真想回归大明的话,那大明皇帝是什么态度?还有,铁岭远在辽东腹地,这一家老小怎么办?要考虑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见他这个样子,陈绍宗不由得低声问道:“孔参将,难道你真得想要你孔家为建虏陪葬,甚至在死后,被辽东的百姓记起来就骂奸贼,死了后,你又如何去向列祖列祖交代?”
一听这话,孔有德不由得一震。作为汉人,都是以祖宗为重,当然,那些数典忘祖之辈就不说了,孔有德讲义气,那对祖宗的重视,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之前的时候,是走投无路才选择投降建虏。也因此,他一直把死后见祖宗的事情压在心底,不愿去想。到了后来,听说了尚可喜临死前的事情之后,他和耿仲明都曾有过震惊。
此时,由陈绍宗再次提了出来,他的心理压力就大了。
另外,全家都为建虏效忠而死,死后还要被辽东汉人所唾弃,这也是他没法接受的事情。
这么想着,孔有德便抬起头来,看着陈绍宗,欲言又止。
见他如此,陈绍宗便立刻逼问道:“难道孔参将还看不出来,是皇上不想有过多伤亡,所以才没有全面剿灭建虏?要不然,以皇上的英明神武,你信不信明年就能光复辽东?”
“明年?”孔有德一听,不由得诧异道。
大清的根基未损,光是骑军,都有五六万之多,更何况,要是在辽东作战的话,大清还有本土的优势,明军远道而来,又岂是那么容易攻打,就不怕重蹈萨尔浒之战么?
陈绍宗见他不信,便冷笑一声道:“现在建虏所谓的摄政王,就是皇上的手下败将,之所以还有命,那是皇上不屑杀,放了回来给原来的皇太极一个警告而已。你觉得,建虏在皇太极手中都不行,在多尔衮的手中,就能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