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庞义把第一楼交给燕飞,他已忘记过去多少年了。
眺望东门大街上来往人群,不禁思潮汹涌……
登上楼阶的急剧足音,打断了燕飞忆之往昔的思潮,无须回头他已知来人是谁,无须开口他也已知来人来意,正如当年庞义登楼叫他一起逃难时一样。
侯希白走上二楼,正要开口,只听燕飞淡淡道:“请她上来吧,能找到我这实属不易了,看来我也该告诉他们,他们口中的‘魔头’究竟为谁!”
侯希白点头,恭敬道:“徒儿这就请她上来。”
说完,人已退下,而在第一楼楼前,一身素白外罩长浅黄披风的师妃暄,正俏立在第一楼大匾之下,等待着通报之人回来。
这些时日,慈航静斋与净念禅宗为对付魔头,一直在寻找魔头的来历,其原由自然是想从魔头的来历中寻到那魔头的破绽。
是人皆有根源,任大魔头虽如天降般显现世间但也定有根源,只要有其根源那定然也有迹可寻。自净念禅宗被屠灭,慈航静斋与净念禅宗的弟子就一直翻找门中古典,魔头与荒城似有联系,他们便找记载有关荒城的摘记。
在一纸残篇中,竟找到多年前,净念禅宗一位高僧留与后人的诫言。
诫言共三条,其一是劝之慈航静斋与净念禅宗两派弟子不可轻易出世;其二乃告知两派弟子,若魔涨道消誓必退隐山林,不可抗拒;其三乃是告知后世弟子,想知其为何,须去荒城第一楼。
如此三条,直叫人十分不解。
师妃暄也想不明白,慈航静斋以为天下拨乱反正为己任,若要时逢乱世如何可以隐世不出?正道以魔道抗衡,而若是魔涨道消又怎能就轻易退去,而弃天下所不顾?还有,那位高僧既知后世弟子会为之不解,那又为什么不直接阐明利要,说清原故,反叫后世弟子来这第一楼寻求答案?
黛眉微蹙,师妃暄从帝踏峰一路而来,五日间都没想清楚为什么!
足音渐晰,师妃暄抬起头时,侯希白已立于身前,只听他道:“家师有请,姑娘请随我来。”
师妃暄抱拳道:“劳驾了。”
随人步入大堂,酒楼内所有客桌都是空置,据说第一楼已有半年不曾营生了。但师妃暄更为惊奇的是,身前这位第一楼的掌柜,其内功修为竟不在自己之下,甚许优上几分。
一个小小的酒楼居然有如此高人,且还如此年轻,她如何不惊奇!
再想到他师父……
容不得她多想,两人已登山第二楼,来到临窗独置的一张酒桌前。
燕飞回过头来,没有任何起身见礼的意思,只摇头轻笑一声道:“你们早该找来了,如今寻来已没什么意义。”
此人身材魁梧,有几分像胡人一样的体魄,但其眼耳口鼻,面部轮廓十分柔和,外貌到与汉人一般。他坐在那,神态淡然、安详,举止从容自在,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一般。
师妃暄见礼道:“不知前辈此话是谓何意?”
燕飞淡淡道:“早年我在建康时与支遁有旧,当初他赠了我一卦,而燕某也应下他件事。”
师妃暄顿时大吃一惊,所谓“三条诫言”正是支遁所留,而支遁大师于两百年前仙去。听闻他话道支遁,言之当初,那岂不是说眼前这位已活了两百余年?
燕飞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其心想,微笑道:“我承于道门丹道,这具身体已脱凡胎,但也莫要高看于我,燕飞仍只是个凡人。”
师妃暄压下心中大惊,追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前辈所说应下支遁大师之事,不知是什么事?”
燕飞拿起酒来,自斟自饮,见桌上酒壶空了,侯希白拿着空壶退了去。
吐出口酒气,燕飞又言:“坐下吧,一时我也说不清楚,还得我慢慢从头讲起。”
师妃暄应下,上前两步坐下来。
待之侯希白送回酒来,再饮上一杯,燕飞这才开口,缓缓说道:“当年我接到了安石公辞世的消息,前往建康城谢府吊唁,便是在谢府认识了同样前来吊唁的支遁,两人本是至交。不过那时并未与他多有交流,直至过去四十年,有一日支遁竟找上了我,他以一挂为条件,让我应下他一件事,而此事却与那人有关。”
师妃暄疑道:“那人?”
燕飞没直接说那人是谁,反而问道:“你乃慈航静斋出世弟子,慈航静斋自东汉年间传至今日,门中定然一直记有史实,那你可知昔年那位天君究竟是何等人物,有着何等威势?”
师妃暄不知为何他要这样问自己,亦不知道他为何要提起天君,但一说道那位天君,师妃暄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燕飞也没有要她答的意思,自问自说道:“于淝水以北四十余里,荒城以东二十里外,苻坚百万大军倾巢而出。十万先锋,二十八万骑军,中军六十万步卒;天君令十八骑冲击十万先锋,而自己竟是一人一刀,劫二十八万骑军,面六十万步卒。以神御刀,以刀杀人,杀人如斩草絮,一刀破风断石,一刀天开地裂。数十万士卒在他面前如无一物,在他刀下不过一挥而就。”
师妃暄虽然也知昔年史实,可听着他所口述的场景,娇躯仍如坠冰窖,直感浑身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