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
孙业说他与父亲刘胥每年都要前往公输冢祭拜祖师爷!
依次可以推断,鲁班的公输冢距离此地定然不会太远,毕竟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可能来回就要耗时数月,他们父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每年都去公输冢祭拜,那日子真心就没法过了。
除此之外,孙业的话中还有一个与之相对应的细节。
他提到了鲁班曾做过楚王客卿的事,鲁班最后为了匠师一脉得以传承,也是当着楚王的面跳下城墙自尽。
楚王应该待在什么地方?
自然是楚国的古国都郢城!
而郢城又在何处?
自然就在这附近,这次吴良等人前来发掘的丘穆公墓,便是丘穆公后人迁来楚国时,一并迁移过来葬在了郢城附近,两者并不冲突。
所以,这就是运气么?
吴良觉得自己简直太欧了,不过是心血来潮跑来襄阳城见一见传说中的黄月英,竟还能遇上这样的事情,得到这样的意外收获,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么?
而关于孙业讲述的关于鲁班的事迹。
吴良也是愿意相信的,正史中其实对于鲁班的记载并不算多。
最详细的就是鲁班为楚王建造云梯攻打宋国,当时的宋国大夫墨子听说了之后便跑来劝和,而后两人在楚王面前推演了一番战局,最终墨子令鲁班无计可施,楚王终于放弃了攻打宋国的计划。
这段历史显然是鲁班的黑历史,墨子的丰功伟绩。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鲁班在建筑界与工匠界的权威,他所发明的钻、刨子、铲子、曲尺、墨斗……等等这些延续了几千年的实用工具,足以证明他的实力,绝非一个黑历史便能够完全掩盖过去。
而孙业的讲述并未隐瞒这段对鲁班并不友好的历史,这也从某种程度增加了这些讲述中有关鲁班生平事迹的可信性。
更何况。
这些事迹涉及到了哪怕在后世都难以解决的一些热点问题:“农民工讨薪难”、“施工过程中留后手”、“业主对施工不信任”“最终妥协的还是无产阶级”……
这些问题简直太真实了,而且这样的矛盾本就是人性所致,自人类出现的那一天便已经存在,就好像阶级对利一样,乃是永远都无法根治的社会问题,不知道比鲁班因为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殒命便诅咒天下所有修习《公输经》的人受五弊之苦的说法合理了多少。
……
不过吴良倒并未在这个时候出言打断孙业。
那样太容易暴露自己的目的。
通过孙业的话,他又怎会听不出来,就算孙业心有不甘,对鲁班这个祖师爷也是极为尊重,一旦让他感觉到自己对祖师爷的陵墓有所觊觎,再想要从他口中问出公输冢的具体位置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此事仍需从长计议,逐步寻找更加合适的突破口。
“……直到在黄家做工时受伤,虽然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两根指头。”
孙业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便应了五弊中的‘残’弊,需知那明明只是一场极为寻常的意外,不过是我在钉铁钉时不慎戳破了手指,只留下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口子,但正是那个小伤口,便令我吃不下饭睡不了觉,浑身上下无处抽搐险些丧命,就算后来活了过来,也还是截取了两根指头。”
“你们知道这两根指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么?我是一名匠师,少了这两个指头,我便再也不能干那些精细的伙计,修习的许多精深技艺最起码废了一半,若如此下去,这可是要断我生路的啊!”
确定不是破伤风?
听到这里,吴良又忍不住在心中插了下嘴。
听孙业所描述的受伤情况,以及后续出现的一些症状,确实像极了后世医学案例中的破伤风,若真是如此,孙业能够在当前这样的医疗条件下活下来便已经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只失去两根指头绝对可以说是赚大了。
不过他也就在心中想了一下,虽说孙业遇到的情况可能就是破伤风,也不能证明这便与鲁班的诅咒没有关系。
世间的许多事情就是无法完全用已知的科学来解释。
同人不同命的例子多了去了。
同样一种病,有的人活了几十年依旧活病乱跳,有的人却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没了命。
同样一场车祸,有的人毫发无伤,有的人却直接就没了。
同样开始创业,哪怕是同一个行业,有的人赚的盆满钵满,有的人却赔的裤衩都不剩。
这其中未必没有人祸的成分,但谁又能排除天灾的成分呢?
巧合。
意外。
幸运。
这些词背后蕴含的意义本身就是玄之又玄。
“从那时起,我真的怕了!”
“虽然自打我知道祖师爷的诅咒之后便一直在探寻解除诅咒的办法,虽然我也已经做出了许多设想,但却始终没有付诸实施,因为我知道那些都是损人利己的邪术,我不想害人,只想自救。”
“但经过此事,我终于不敢再等了。”
“我知道黄先生是个心善之人,而这‘五仙入宅法’正是要窃取心善之人积下的阴德为我所用,或许才有可能助我化解祖师爷的诅咒,恰逢那几天我爹还接了别家的活计无暇分心,将黄宅的修建事宜全权交给了我。”
“于是我便鬼使神差的篡改了宅子格局,私自将其改为‘五鬼煞位’格局,之后又偷偷布下与之匹配的‘五仙入宅法’,终是走出了这一步。”
“后来,当我得知黄家那已有三岁的长子殒命之后,噩梦便常伴在我左右。”
“我惶惶不可终日,有好几次都想主动登门向黄先生说明此事,将那‘五仙入宅法’毁去,但在门外徘徊良久,最终还是不敢进去,我始终没有这个勇气。”
“如此一晃变过去了十多年。”
“黄家陆续已经有四名男童相继殒命,我的噩梦也越来越多,只要一闭上眼便能看到面目狰狞的孩童前来向我索命。”
“这期间我也曾有许多次意欲登门谢罪,可这些陆续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总是将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全部击散:我刚过门三个月的妻子被发疯的驴子甩下摔死,那时妻子已怀有身孕,一尸两命;我为人做工时不慎被掉落下来的木刺刺瞎了左眼;三年前父亲下葬后又莫名患上了要命的痨病。”
“我知道,这都是祖师爷的诅咒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