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瀚也站起身子看着王道成,沉声说道:“身为内阁首辅大学士,百官表率,陛下之师,更因该尊从礼法孝道。父丧丁忧守制,那是天道礼法,万古纲常,我是不会同意的。”
听着张翰的话,王道成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张瀚居然会说的这么直白,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尚书大人,皇上有旨意,你如此做法,不和考成法!”王道成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张瀚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考成法?怒声指着王道成,大声的说道:“在万古纲常,天道礼法面前,考成法算什么?张太岳敢践踏万古纲常,天道礼法,我为什么不敢践踏考成法?”
张瀚的声音很大,自然就传出去很远,大家都知道张尚书这是和王道成吵起来了,也代表着张瀚正式表态了。
看了一眼张瀚,王道成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此时此刻,王道成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他转身就向外走了出去。
张瀚与王道成吵架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这是自从张居正夺情事件以来,最为劲爆的一个点,于是很快就引爆了京城的官场。随着这波风『潮』,上书的人就更多了。
紫禁城,乾清宫。
朱翊钧听着张鲸的汇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改革最难的是什么,不是制度,不是人事,而是思想。张瀚对张居正的支持,他算是改革派了吧?
可是在这个时候,张瀚就和张居正分道扬镳了,为的是什么?为的不是大明江山社稷,不是天下百姓,为的是万古纲常,为的是礼法。
百官表率,文人楷模,那就更应该顺从万古纲常,天道礼法。
这个逻辑也说得通,可是朱翊钧却看到了其他的东西,在这些人的眼中,万古纲常,天道礼法,高于一切。高于个人生死,高于皇帝圣旨,甚至高于高于国家利益。
听着张瀚的言辞,看着张瀚的表现,朱翊钧想到了三个字:卫道士!
改革大明,要改的不是制度,不是人事,这些都是浅层次的,怎么样改革思想才是最关键的。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礼法教育,真的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这一次与其说是张居正夺情,不如说是士人规则的一次反扑。
如果张居正夺情了,那就说明张居正屈从于文人的规则,那你就还是我们人,在我们画的圈圈里面做事。如果张居正不屈从,那也就说明他会被摒弃在士人这个圈子之外。
所谓士人,代表的是大明的读书人,他们把持着舆论,把持着官位,掌握着大明的经济民生。
你屈从于他们的规则,那你才是士人,才能被人认可。如果你不屈从,那你就不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了。最不被他们认可的人,那就是太监。
太监以皇帝的利益为先驱,从根本上来说就不可能屈从于士人的规则,于是他们就成为了权阉。
大臣也一样,如果不屈从于他们的规则,那就是权臣,是佞臣。
甚至皇帝也是如此,皇帝不屈从于他们制定的规矩,那就是昏君。皇帝的政令出不了紫禁城的事情还少吗?大明的皇帝如果没有太监和锦衣卫,政令出了紫禁城也出不了京城。
即便是有了太监和锦衣卫,依旧到了不了地方,万历派出去的矿监不一样被打死了。结果错的是矿监,是皇帝,他们反而站在了正义的一方。
张居正这一次的夺情,其实就是这五年改革的总积累,是士人集团发起的规则之战,名义上就是扞卫万古纲常,天道礼法。如果张居正不遵从士人规则,那么他就是权臣,不在士人的圈子认可了。
站在张居正的这一边的,那就是助纣为孽,那就是党羽,就像阉党一样,是要根除的。这一套文官玩的很溜,到了东林党之时彻底登上了巅峰。
九千岁这个权阉和他的党羽组成的阉党,那就是罄竹难书了,凡是不屈从于他们规则的人,通通打倒。甚至到了南明之时,这些人还再争,还在夺,当真是士人规则高于一切,甚至亡国也没有这个规则高。
张瀚虽然支持张居正的改革,知道这是对大明好,可是在士人的规则面前,他没有挑战的勇气。或者从张瀚的心里面,他也不想挑战,反而要扞卫这一条士人规则。
一旦有人挑战了士人规则还没被严惩,那就是打了所有士人的脸,是在砸他们的饭碗,他们自然要玩了命的反扑。张居正的这一次夺情,就是在挑战士人规则了。
朱翊钧站起身子,背着手在大殿里面溜达着,他现在能明白张居正夺情之后为什么破罐子破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