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应该也不像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目光清宁地望着似懂非懂的袁郁玥,翁怀憬守势一转:“到底是喜欢他哪一点?”
“我…”
薄薄的窗户纸陡然捅破,袁郁玥原本嫣红的唇色被咬得苍白无血,手足无措的她一时间根本无法组织起语言来反击:“我…”
“晏清老师,能再带着我们过一遍〈十八相送〉那段伐?我们声部在如何去烘托祝英台那种有口难言,欲言又止的矛盾心理上,内部出现了一丢丢分歧…”
突然一道听感很是狐媚的女中音传到耳边,翁怀憬循声望去,原来是沪交第二小提琴首席史馥枚在贺染之等人的拾掇下找到了晏清,瞥着不远处陷入僵局中的袁郁玥,她借着一本正经交流演奏心得的机会明目张胆地给袁三小姐上了几滴眼药:“转调回主旋律时动机的处理我个人理解是这样子,既要带些不敢言明的胆怯,还得表达情意绵绵的爱慕,她会不会拉得太压抑了点。”
“清哥和正牌的靳首席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个二把刀来鸡蛋里挑骨头…”
竖起耳朵听完这通编排后,袁郁玥的尴尬和倾注在翁怀憬身上的仇恨值瞬间转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着瞪向史馥枚,正待她准备放声直接撕向对方时,晏清运指虚梳着竖琴弦接过了话。
“适度的压抑其实正合祝英台的满腹心事又不知从何说起,换我的话会处理得更克制,要不用竖琴起一小节你们更熟悉的曲子,这样比较容易理解…”
说话间语气一顿,晏清想了想,起身探头望了眼端坐在钢琴后的翁怀憬,俩人视线一触即离后,他不疾不徐地继续坐下道:“当然效果仅供参考,稍等,得让怀憬给我来缕阳光…”
“这部分和声借鉴了些许德彪西《前奏曲》某几辑的编排…”
清清冷冷的女声只解释了半句,斯坦威清亮透彻的琴声便随之而起,覆盖了她未曾脱口的后半句。
「我才是你们第二小提琴声部的和声创作者,有意见大可冲我来。」
几乎没有任何沟通,翁怀憬随手织出的钢琴伴奏极似夏日暖阳洒在婆娑颤抖的枝叶漏下的微光,而晏清拂弦拨出的长琶音宛若少女的眼眸透过斑驳的疏影眺向远方,锵金鸣玉的旋律乍现出满腹的少女心事,雨后初晴的夏日林间,姑娘清新的脸庞被柔美的琴声一一勾勒出轮廓,就在这副印象派画作呼之欲出时旋律忽而急转直下,渐渐随愈来愈低的钢伴一同平息于悄怆幽邃。
“这是《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听起来真有祝英台那未语凝噎的味了!”
忍不住往竖琴边凑近了些,袁郁玥听得两眼亮晶晶,挽着琴无法鼓掌的她忍不住举起了右手的琴弓。
Lafilleauxcheveuxdelin,晏清弹的这首曲子对古典乐从业者而言可谓耳熟能详,出自德彪西《前奏曲-第一辑》的第八首,它描绘的是这样一幅画面:盛开的苜蓿丛中,静坐着位披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沐浴着初夏的阳光,远处传来几道云雀鸣声,唤起了她心中对爱情的向往。
原本以细腻委婉,朦胧诗意的竖琴来演绎时都是走甜蜜中徜徉着一丝忧郁的风格,而晏清的处理方式却有稍作变化,原本作品中只隐约提及的少女心事被他用滑音手法加以放大,一众乐手们听完后眼前浮出的并不只有暖阳照在姑娘飘逸的亚麻色卷发上散发出淡淡清香的温馨画面,更多的是少女凝神远眺时心底的幽怨和那抹无法倾诉的忧伤。
“这应该是怀憬16年的年初,她最后一回参加Headliners全米芭蕾舞独舞比赛的自选曲目…”
热闹看得是眉开眼笑,邵卿这返京第二天便直接现身偷税第一线,挽着章雅梦的她试图分析道:“他俩那会已经分了,这里头有没有…”
“全是糖,我看过清哥的pad,大概循环播放过那段参赛视频七八十次…”
最近都守在小音乐厅做现场支持,很多时候晏清“收买”翁教授1703班学生都仰仗着章雅梦来执行,近期很多产自帝舞前线的糖都是她分发给邵卿的,可以说很有公信力了,老章粲然一笑:“他们总善于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表达到极致!”
“知我者,老章也,可惜了阿冰今天没跟过来…”
一想到自己的偷税最佳拍档错过了这出好戏,邵卿连忙问向杵在原地暗暗偷乐的俩摄像小哥:“老莫、小谭你俩刚才都拍下来了吗?”
“那肯定啊,卿姐,我们就差没推过去直接怼脸了。”抢先莫然一步,谭森满脸愉悦地回到邵卿。
《才华有限公司》节目组在这布置了两台摄像机位,按刘明仁及骆冰他俩原本的想法是打算录制点沪交乐团排练的镜头,一来能记录《梁祝小提琴协奏曲》的诞生过程,二则可以充实最后一期节目的素材镜头库,毕竟排练的确挤压了相当一部分原定的录制时间。
“晚点一回去我就会把这段截出来,发到〈偷税无限公司〉群组里…”
忙着查看抓拍效果,莫然搭话自然迟了一步,满意地揩了揩自己光亮的额顶,他嘿嘿笑道:“懂的都懂,有我们一口就不会饿着头儿和冰姐。”
“拍到啥了?先调出来!稍等片刻,我去找一下梅总聊几句就来。”
也是说曹操,曹操到,今天本应坐镇“办公楼”的骆冰现身小音乐厅,估计是甫一进门听到莫然这声才半道折过来的,拿卷成一握的薄薄几张A4纸拍了拍英年早秃男的后背,她冲邵卿飞了记秋波,便转身直奔舞台中央的梅赐贻而去。
下午的放风时间其实也过得差不多了,梅赐贻那边正打算抬脚迈上指挥台,好召集大家重新开始排练,被风风火火的骆冰一把给拉住,就着她手里那几张稿纸,俩人直接尬在乐团中心腹地聊了起来。
听到些诸如“巧巧的妈妈生巧巧”、“这事得找袁三小姐”、“把她拉过来单独沟通”、“没时间再换了”、“深晦又隐涩”之类的关键词,邵卿轻轻撞了撞章雅梦,对视一眼纷纷觉着事情不太简单,她俩默契地朝骆冰那头移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