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一边想着,一边撇清说:“我只管研发火器,没参与过这大批量制造的事情。
所以王前辈与郭勋的争端,其实与我关系不大。你们要搞清楚,王前辈是王前辈,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
秦德威这样说,倒不是对王廷相有什么意见,而是有意识的在“小弟”们面前,树立起自己是“独立山头”意识。
他,秦德威,并不是大佬们的附属挂件!
不过秦德威才说完,就听到门外忽然有人高声招呼说:“秦板桥在否,听说你从南京回来了?”
谁这么不懂礼貌,在翰林院里如此大呼小叫?
随即就看到一员正二品大佬走到了屋门口,不是王廷相又是谁?
秦德威吓了一跳,你王廷相好歹也是当前朝廷“十人团(三个大学士加外朝七卿)”之一,这样不顾体面的出现,是要做什么?
赵贞吉与许谷脸色怪怪的,想起刚才秦德威的故意撇清,又看看放低身段的王廷相,感觉上了生动的一课,莫非这就是政治?
秦德威连忙起身相迎:“老前辈怎得来了?让我有失远迎!”
王廷相没进来,就站在门外,环视四周,颇有感慨的说:
“老夫路过翰林院,想起了三十四年前馆选为庶吉士,在翰苑学习的时光,所以情不自禁的进来看看。
那一科状元的是康对山,老夫就是在这里与他谈诗论文,共同名列七才子。”
一般其他衙署官员,可能都不好意思进翰林院,毕竟这里是文人歧视链顶端的存在。但王廷相曾经当过庶吉士,没这个顾忌。
秦德威“呵呵”一笑,开口道:“还以为数月不见,老前辈是来看我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王廷相进了屋,“说是看你也不算错,听说你回来了,也就顺便来状元厅坐坐!”
赵贞吉与许谷对视了一眼,正想主动回避,却被王廷相拦住说:“老夫许久未曾与年轻才俊清谈,今日正好一起亲近亲近。”
随后王廷相与秦德威谈天说地,问起了一件事情:“你曾经说过,还要制造威力百十倍的千斤重炮,此时可当真?”
秦德威如实答道:“那样的重炮与佛郎机炮截然不同,从工法到使用方式都大不相同。
目前也没有可仿制的原型,研制起来更费料费时,绝非轻易就能完成的。
而且皇上命我编书,要占用太多精力。所以等过了今年,到明年再想想法子试制千斤重炮,但什么时候能成,真不好说。”
王廷相一边闲聊,一边喝了杯茶,然后就走人了。
这让秦德威莫名其妙的,他还以为王廷相会说起郭勋,结果一个字也提。
难道真就是来看看的?还是故意让别人看看的?
只要王廷相不提,秦德威也就暂时不想了。
不是秦德威冷酷,他现在还有很多人要拜访,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考虑,精力实在有限。
朝廷虽然没大事,但他的私事却很多!
又交待了两个编书苦力几句,秦德威就也离开了状元厅,去拜会张老师。
秦德威行个礼道:“数月不见,老师风采越发的好了!我观老师红光满面,应当将有喜事啊!”
张学士责问道:“那周尚书怎么惹到了你?让你如此不留余地?朝中老人对你多有怨言,你们好歹都是南直隶的。”
秦德威无可奈何的答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那其实是一个误会。事情的缘起要从一个秦淮河上的美人说起......”
张学士挥挥手说:“知道我不信就不要编了,我也不想听。”
秦德威还解释了一句:“而且老师你们外省人可能不懂,这跟南直隶没关系。并没有一个南直乡党,各府都是各玩各的。”
从翰林院出来,秦德威就去了户部,找自己鼎力扶持的大司徒王以旗办事。
“你说在京师办一个钱庄?”王大司徒有点不明白的问:“你想开钱庄就开,需要与户部说?”
秦德威解释说:“南京那边只需要借官府的势,与其他人做生意就足以赚钱。
但在京师借势没用,必须要直接与官府做生意,所以才需要户部照拂。”
又怕王大司徒不明白,秦德威举了个例子说:“就比如匠户,当年从太宗营造京师开始时,定下的制度就是各地匠户轮班到京师服役。
但因为道路遥远,后来有的匠户在京师服役完后,不愿意再折腾回原籍,有的匠户在原籍不愿意去京师。
情况逐渐演化后,留在京师的匠户承应所有朝廷差役,靠着朝廷养着,但却失去了自由身。
而那些原籍匠户也不用千里迢迢去京师服役了,只需要每年缴纳代役银钱即可,但却获得了自由身。
所以如今情况,京师匠户和江南的匠户虽然同为匠户,但却已经成了两种人。
在江南,钱庄可以把钱借给匠户,帮助他们开店铺工场,但在京师就行不通。
这就是两地差异了,所以想在京师开钱庄,根本不能照搬金陵那边的模式。”
一边是教科书上的资本主义萌芽发源地,一边是封建势力大本营,这样的道理讲了也没用,就不对王师叔说了。
王以旗大致理解了意思,又道:“其实京师这里也有些钱庄,但营业都很简单,连金陵源丰号那样的都没有。
合作也不是不能试试看,但若你在户部这边开了一个口子,别人肯定会效仿跟风,到那时你还是很难办。”
王大司徒有个潜台词没明说,你秦德威在金陵可以横行霸道,先用物理扫除竞争对手,再用新模式树立起极高的行业壁垒,但在京师绝对行不通。
秦德威完全不在意的说:“我所想的,当然是独家生意,别人想学都学不了!
比如户部在江南的税关、抽分局、宣课司收上来的银子,直接送到南京源丰号钱庄即可。
然后户部就能在北京钱庄这边如数取出,不用再千里迢迢的押送银两入京,能省去多少人力物力?”
在嘉靖十五年,这样的异地汇兑真是闻所未闻,王以旗忍不住质疑道:“这能做到?”
秦德威斩钉截铁的说:“肯定能做到!但一开始数目不用太大,先慢慢来。”
二百年后山西票号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他这个穿越者做不到,而且参考了很多近代银行元素设计的钱庄。
王以旗又问道:“户部度支你也知道,都是在江南收银,在京师支出。
你要想做这样生意,在南京那边就只进不出,京师这样只出不进,又如何平衡?”
秦德威嘿嘿嘿的笑道:“江南出身的官员多啊,做官赚了钱,不都得往老家送吗?
这样又是京师收银,江南支出了,不就与户部平衡了吗?京师的生意,说白了就是官府和官员。”
王以旗:“......”
难怪秦德威说,在京师开钱庄,完全不能参照金陵的模式。此子的心思,实在是让常人难以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