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乘船,离了楚州,于三十里外登了码头,又望东北而去。
燕青穿州过县,日夜兼程,又是三五日时间,便来到了济州地界。再往前行,便是八百里水泊梁山。
越是接近水泊梁山,燕青越发感到心情难平,正所谓:
岭南音书断,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梁山泊这地儿,既是燕青的发迹处,又是燕青的伤魂处。
在这里,燕青得以上应星魁,坐了第三十六把交椅,被视为天巧星下凡;也是在这里,燕青由良民变成了贼寇,涂抹上了人生旅途最黑的一笔。
燕青一路急走,来到了梁山泊边,抬眼望去,一派烟波浩荡,隐约看得见已经捣毁残破了的废墟。正是:
漫漫烟水,隐隐云山。不管日月光明,只见水天一色。红瑟瑟满目蓼花,绿依依一洲苇叶。双双鸿雁,哀鸣在沙渚矶头;对对鹡鸰,倦宿于败荷汀畔。霜枫簇簇,似离人点染泪波;风柳疏疏,如怨妇颦顰眉黛。淡月寒星长夜景,凉风冷露九秋天。
燕青四处张望,见远处有一叶小舟,飘荡在水泊中。燕青见了,心里欢喜,便赶忙将手指插入口中,吹了个响哨,继而抽出手来,使劲地扬臂摇动,召唤那叶小舟过来。
那叶小舟上的渔夫,听到燕青打的口哨声,寻声去望,又见岸上站着一个人,在向他招手,便摇了船儿,忽湖悠悠,望岸边飘荡而来。
船至水泊岸边,燕青冲摇船而来的渔夫说道:“这位汉子,俺给你一两银子,你能否渡俺,到那水泊大寨里去看看?”
渔夫闻言,说道:“瞧这位客官说的,咋才是个能不能?是太能了!俺干的就是这差事,焉何不能?只是,客官的银子在哪?俺得看看,莫要欺哄了俺,空摆渡你一场。”
渔夫说着,腾出一只摇浆的手来,向燕青伸出。
燕青见状,笑道:“银子自然有,俺已藏匿在岸边,等你摆渡俺回来后,方才给你;否则,你这汉子,熟识水性,于水泊中,谋财害命,将俺丢入水泊中,俺找谁要命去?”
渔夫闻言,哈哈大笑,说道:“你这汉子,甚是可笑,青白世界,朗朗乾坤,焉敢图财害命,俺又不是那以前水泊中的贼寇,专事谋财害命,怎能干那种伤天害理之事?!”
燕青闻言也大笑,说道:“如此最好!你这汉子,倒是爽快之人,你渡俺过去吧。”
渔夫遂将船靠于岸边。燕青轻轻一跃,已至船上。
渔夫道:“客官身手不凡,是个练家子。”
燕青答道:“马马虎虎,能对付得了三五个好汉,你可不要有不良之心。”
渔夫笑道:“哪敢!客官站好了,俺开始摇船了。”
燕青道:“直管摇船,越快越好。”
渔夫遂将船驶离水岸,小船划破水面,望水泊大寨而去。
船上,渔夫问燕青:“客官从何处来?因何要到那梁山大寨去?梁山招安时,已毁了大寨;现如今,这梁山大寨已破损不堪,也没甚看头。不过,俺听说济州府打算将它开发出来,搞成旅游景区,招揽四方游人,前来参观游玩,顺便好收点银子,只是刚才出了个规划,尚未投入建设。”
燕青笑道:“此主意不错,追忆当初梁山贼寇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之盛况,定会大火。你却才问俺从何而来?因何要到大寨上去?俺告诉你,俺乃北京人氏,因久慕梁山盛名,心生向往,故此要进去,观瞻一番,也好凭吊下曾经的梁山好汉。”
“甚的好汉?!贼寇!”渔夫见说,愤愤不平地说道:“客官这话,俺甚是不爱听。”
燕青忙问:“因何如此?”
渔夫道:“俺们世居在此,自那梁山贼寇占据了水泊,害得俺们无处打鱼;幸好苍天有眼,那帮贼寇先被招安,后被派往江南,征讨方腊。实不瞒客官说,听说梁山兵马,死伤惨重,实乃万幸啊!”
燕青闻言,心里暗道,俺们梁山好汉,出生入死,为国出力,平定了方腊,怎地老百姓不欢欣鼓舞,反倒如此痛恨俺们?
故此,燕青问道:“你这汉子,不辨是非。想那梁山好汉,顺应朝廷,忠君报国,为国出力,也算是迷途知返;加之舍身忘命,冲锋陷阵,又平定了江南方腊,难道就那么招人痛恨?”
渔夫答道:“客官莫要焦躁,你听俺说,看有没有道理。”
燕青道:“你说,俺听。”
渔夫道:“想那梁山贼盗,曾经为非作歹,杀人如麻,侵扰百姓,罪恶滔天,眼看着朝廷征剿,被困山寨,无法为续,故此才投靠朝廷,反倒落了个升官发财,如此情形,怎能不招人痛恨?!”
燕青闻言,心里暗道,这渔夫所言,也不全无理。
渔夫继续说道:“既是征剿方腊有功,也只能将功折罪,朝廷为甚要给他们大官当?就我看呀,他们剩余的那些人,虽然暂时当了大官,将来也必被朝廷严惩,好除恶务尽,以便教化。”
燕青闻言大惊,心里暗道,想不到一个小小渔夫,竟然也有如此深刻的洞察力,看来这渔夫非一般人也。
两个人谝着闲话,船儿便靠在了梁山大寨的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