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抵达明堂时,东京留守、两府宰相、台谏长官都已经到齐。
与秦汉时期官员只需要向皇帝拱手行礼不同,几名宰相见到赵桓便立即跪地,行叩拜大礼。
几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仆一见面就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地行礼,赵桓只感觉心胸一窒,属实是有些受不住。
跪在地上的几人齐声拜道:“圣躬万福。”
赵桓连忙回道:“朕安,免礼,赐坐。”
一旁的内侍送来一把把座椅,几人再拜之后,各自坐下。
排在首位的官员不是宰相,而是东京留守,太子少傅,孙傅。
宋朝的官职五花八门,只有后人想不到的,就没有宋朝没有的。东京留守,这个一看就不是很正经的官职,却是大宋朝常置官职。皇帝出巡或亲征,皆置此官,以亲王或大臣掌留守司事。
历史上大宋最著名的东京留守应该是宗泽,在靖康之难后的次年,宗泽统帅东京百万军民,正面战场野战打赢了金军,获得第三次开封之战的胜利。
而孙傅这个东京留守,就没那么煊赫的权柄了。事实上,他这个开封留守,是昨天白天宋钦宗进入金军营地之前才任命的。令他辅佐太子,执掌东京。到现在也只上任了一天而已。
对这个老头赵桓情感复杂,甚至无关乎宋钦宗本人,这个老头儿跟后世赵桓本人都有极大的交集。
赵桓一五年参加高考的时候,全国卷1的文言文考的就是这个老头子,为了他赵桓还丢了不少分。
而在这个时代,如果说东京城被攻破,宋钦宗要担八成责任,那剩下两成都要归结于这个老头子。就是他迷信郭京的六甲神兵,并推荐给赵桓的。
可以说赵桓两世为人,在人生最关键的命运节点上,都与这个老头儿产生了极大的纠葛。
但若说他是个奸臣,那就的确有失公允了。在王朝末年,风雨飘摇时,这位太傅也喊出了:“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当死从。”
总的来讲,这是一位性格软弱,能力平庸,遇事只会哭哭啼啼,但是愚忠守节的儒家士大夫。
倒是宋钦宗安排的东京留守司副手,户部尚书梅执礼,是个可堪一用的能臣,历史上暗中支持吴革组建数万人军队的朝中大臣就是此人。
在梅执礼之后,是枢密使张叔夜,即大宋朝的枢相。
再之后本来应该是当朝宰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粟。但这位当朝唯一的宰相因为怯懦,而且一向主和,被赵桓亲自处死。
所以现在代理宰相政事的是尚书左丞冯澥。
至于为什么大宋朝没有正式的宰相,竟然以一个地位卑微的尚书左丞掌管举国政务,就又回到了那个掩耳盗铃的传统,大宋朝不设置主官,只以副官掌管有司。
比如大宋照搬唐朝的三省制,三省分别是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
尚书省的主官应该是尚书令,中书省主官中书令,门下省主官是侍中。但这三个官职,活人基本就混不上去,只给死去的大臣。
宋朝便分别以尚书仆射掌管尚书省,中书侍郎掌管中书省、门下侍郎掌管门下省。
但宋朝皇帝又觉得三省制效率太低,为了方便管理,又将尚书仆射分为左右,往往让尚书右仆射兼职中书侍郎,尚书左仆射兼职门下侍郎,以此来统合三省,提高效率。
尚书左仆射就是左相,尚书右仆射就是右相。
有时候皇帝觉得左仆射、右仆射权力太大,也会让他们的下一级尚书左右丞,代理宰相事务。
这些拐弯抹角的关系,赵桓本来也不太清楚,直到融合了宋钦宗的记忆,才算是勉强理清了脉络。就这种冗余混乱的制度,完全就是裱糊起来勉强运行的一个模块,已经到了不得不改革的地步。
而坐在最后面的御史中丞就是赵桓的老熟人了,千古奸臣秦桧。
台谏本应该是朝廷中最风清正气的部门,作为台谏长官,御史中丞有权否决朝政决策;干预君王过失;批评和弹劾文武百官。李纲称之为:“立乎殿陛之间与天子争是非者,台谏也。”
但北宋末代时刻,执掌这个重要无比部门的竟然是千古以来有数的大奸臣,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黑暗讽刺。
秦桧坐在最边缘的位置,却总是不寒而栗,总感觉大殿内有一股对自己深深的恶意。
巡视了所有人一圈,秦桧敏锐察觉,这股恶意似乎就出自官家身上。入座以来,官家已经似有似无的看过自己数次。
可是秦桧不得其解,要知道台谏可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利剑。是对付当朝权臣,最好用的工具。
“台谏者,天子耳目之臣”,正因为有台谏,大宋才形成“宰相之尊反隶于台谏举劾之内”的局面。
秦桧不理解,官家不久前才将自己升为御史中丞,怎么如今忽然会对自己散发出似有似无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