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洛的抱怨引起了苻坚忌惮,倘若苻洛并非宗室,苻坚大概率会下旨加官赏赐进行安抚,可他自己就是由宗室政变上位,他的仁慈从来是对外而不对内。
苻重拥有征调洛州兵的权力,这个洛州不单是指狭义上的洛阳,还有周围的宛、许、荥、颍等地,而他作为豫州刺史,与东晋争夺前沿的小半个豫州,也归其统属。
不过从河洛想要轻易进入关中也是不易,洛阳北面的金墉城,向西还有陕城,崤、函二关以及潼关,其间的城池、关防,守相、镇将都是由长安方面任命。
可为了攻打襄阳,苻丕麾下的蒲州兵,其中以漕兵为基础的水军被大举抽调,缺乏水军呼应,陕城一线的防御也因此变得薄弱,尤其是对内情熟知的“自己人”。
于是苻坚派近臣黄门郎石越为将入洛,干脆把洛州镇兵精锐也抽调一空,往鲁阳关居中集结、屯驻,随时准备南下,越宛城入新野作战,并作为偏师扫荡处在前秦、东晋争夺之中的豫州方向,以保护主力侧翼。
之所以派石越去,除了其本身才干之外,还因他是吕光正妻石氏的弟弟,二者是郎舅姻亲加至交,说服起来难度较小,且吕光时为苻重的军府长史,从说服同僚将吏到调用士卒物资,由上到下都能给予极大的支持。
况且,吕光在苻重部下,也不是那种空头幕僚,而是直接掌握一部镇兵的实权大将,一旦发生紧急状况,甚至可以越过苻重,直接调动大军。
吕光出身略阳氐酋世家,是故太尉吕婆楼长子,再加上往昔功勋,他在来自长安中兵,主要由氐人组成的洛州镇兵当中,威望甚至还要高于宗室出身的苻重。
席间。
枋头之战,桓温北伐前燕大败而归,十四岁的公孙荣作为美人,被长兄公孙眷通过好友安氏,献入慕容暐后宫,哪知前燕迅速倾覆,如今八年过去,被归入长安掖庭的她,却是被苻坚赐给慕容姝,成为侍奉女官。
依照几家筹谋,公孙荣与一干擅长舞乐的前燕宫人将在宴席上献舞,因此并未穿着行动不便的襦裙,而是一身简练却又风姿绰约的胡服样式。
长安是西域商路进入中土,经姑臧后的又一贸易大都市,加上当时佛教在北方更加盛行,社会各阶层从衣食到起居行止,都深受外来文化影响。
主舞的公孙荣与一众献舞宫娥皆是飞仙髻,下着膝裈、胫衣和蔽膝半裙,上着窄袖宽口的对襟上襦,领口、袖口都有彩绣,裙上有莲纹,不仅鬟上扎有“鼠皮”,手里也拿着“鼠皮”浑脱,舞蹈动作模仿日常汲水、采撷时的行止。
裈其实是不外穿的内衣,膝裈就是及膝的有裆大裤衩,胫衣就好比两截套在腿上的裤管,以绑带扎系在膝上,或者像吊袜带一般系挂在大腿或腰肢处,让人不禁想起欧洲中世纪的穿着。
而公孙荣等宫人,手足皆戴彩绳,下着丝履,所穿胫衣动作时隐约显露脚踝,有着宽阔敞口,如同喇叭裤,衣料上的莲花纹饰,随着佛教的传入兴起而流行,“鼠皮”实则是被统称作貂鼠的貂、鼬、狸之类皮毛。
盛乐虽是代国都城,可与长安一比,那就是远离经济、文化中心的边陲远地,刘库仁此前的人生里,哪里见识过什么精致的舞乐,席间不由为宫娥们的身姿倾倒,虽仍保持清醒除非礼仪必要并不敢多饮,但多看几眼主舞的美人却无甚大碍。
西苑。
吕氏作为勋贵,也在受邀之列,吕光不在京中,赴宴的吕德世、吕宝都不是显职,只列在远离中席的位置。
不在核心区域也有其好处,列次席间的都是中下层官员,没有贵宦在场,在座者反而没有太多拘束,气氛更加高涨,不像中席,还设有酒正监礼。
吕隆已满十岁,也按照官宦人家惯例,随家中长辈出席类似场合,以增长阅历,但他跟着露了个脸,没多久就离了席,趁着难得入宫的机会,来到苑中与苻馨见面,宴上缺乏人手,身为宗室的苻馨也担任了引路的女官。
吕隆上身着褶,下身着裤,头戴平上帻,这是自战国赵武灵王倡导胡服骑射,改革服饰以来,逐渐形成的武家常服——裤褶服。
褶即短身上衣,裤褶一称始自三国孙吴之初,当时叫作袴褶,是军中便装。而东晋时,随着永嘉南渡,裤褶服在南方快速流传并被采纳、接受,江左士庶都流行裤褶服,军中士卒着裤褶被称作急装,文臣武将也普遍如此装束,以为常服,只在较正式的场合加礼服。
平上帻也叫平巾帻,算上介帻,三者系出同源。帻巾裹额自古有之,王莽时改做成硬顶,覆罩头部,之后演变出顶部呈介字形状的介帻。东汉时,用一种平顶帻巾作为戴冠时的衬垫,称作平巾帻。西晋末,平巾帻又演变出前部半圆平顶,后部升起呈斜坡状的尖顶,只罩住发髻的小冠。而褶裳宽大,帻冠窄小,也在当时被视作风流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