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恢复太学和地方各级学校,注重人才培养,可老师的数量却不足,因此在孩童居多的国子学,博士多由学业出众的太学生充任,时常上午点卯、授课结束,下午自己还要赶去另一头听讲,国子生的午后课业谈不上繁重,全凭自觉,去留自便。
姚兴的眼睛很有特点,黑眼珠比例大于常人,直视过来时幽谧有若深渊,小小年纪就给人一种庄重沉稳、不怒自威的感觉。
国子生学舍里,吕隆得过且过,姚兴勤勉好学,对比鲜明的二人,都从未因学业考校发过愁,但授学的一众博士皆偏爱后者,时常命姚兴代为领读,一来二去就被小伙伴们以“姚博士”戏称。
学业优劣导致的对比,难免令孩童之间产生隔阂,一听讲就低着头打盹的吕隆,从来不是被嫉妒的对象。而姚兴则是时常主动招朋引伴,无论学舍内还是学舍外,都是一群同龄人之中的焦点,并没有与同窗们生分。
这种对交际的擅长,除了性格使然,更多的还是来自家庭传承,童年的姚兴深受其父影响。姚弋仲子孙众多,儿子就有四十二个,姚兴的父亲姚苌在其中排行二十四,少年时任侠放荡,不务正业,但为人大度,善于结交朋友,在家中与众兄弟的感情也都极好。
太学位于长安城南,附近就是昆明渠上段,自东汉以后时有淤塞、漫溢,前赵、后赵在修缮长安宫室时,都顺带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治,苻坚继位后为加强农业生产,改善水利,数次下令疏通长安周边沟渠。
两侧除了自然形成的洼涝,还有临近聚落为了灌溉,自行挖开引水的浅沟,一些旧时废弃的水沟积年累月浸润后,水草也跟着扩张过来,形成了许多芦荡一般的沼地。每至秋、冬,这些遍布水草的平原湿地,就成了野禽的觅食之地,鹁鸪就是斑鸠,外形与鸽子相似。
吕隆、姚兴所在的这个国子生小圈子里,最近又添了新成员,来自金城赵氏的赵盛之,因为吕光小妻赵氏的关系,论起来还是远房表亲。
这一年,获赐入太学的赵盛之十一岁,其父是前凉司兵赵充哲,数月前战死于灭凉之役,苻坚感念其忠下令厚葬,赐其子嗣入太学。赵盛之尚未从丧父的哀痛中走出,又并不情愿的来到陌生环境,初入国子学的他一个朋友也没有,悲伤、思乡与委屈交杂于胸,他时常忍不住偷偷躲起来闷声哭泣。
“阿乾,往昔玩耍,数你兴致最高,这几日怎么一脸丧气,唤你亦无理睬。”
一干小伙伴来到苇子茂密的草甸,交际手腕尚且幼稚的姚兴看到乞伏乾归闷闷不乐,无意间将其霉头触了个正着。
因战事征调,姚苌几兄弟都外出统兵,家中交际相应减少,姚兴还不知道乞伏乾归丧父之事。
姚苌此时已经进入中兵为将,前秦中兵家属形成的营户,就安置在长安周边,与鲜卑徙民利益冲突最为直接,即便乞伏氏出自陇西鲜卑,可姚氏作为中兵将校,为了不引发同袍反感,双方走得并不近,都把家中孩童间的交往作为缓和,但并未过多看重。
乞伏司繁谈不上是个好父亲,但留居长安的两年,至少算是时常陪伴,而在他返回勇士川镇守后,乾归几兄弟就变相成为留守儿童,吕隆也因父亲吕宝时常出兵在外,而这相似的处境,将儿时的二人迅速拉近。
刚经历失怙的乞伏乾归十分情绪化,姚兴的无心之语让他瞬间炸毛,一言不发就冲了上去,拳头连连挥落。
因为吕纂之母赵氏的亲戚关系,赵盛之来到长安后,两家也有往来,与吕隆等吕氏同辈子弟以表兄弟相称,他跟乞伏乾归虽不甚熟,却也因相同的遭遇互有同情,姚兴的话也让他红了眼圈。
无备的姚兴被乾归骑着打,莫名其妙挨了几下狠揍,身旁与其相善的几人随即助拳,又将乾归掀倒乱锤,同病相怜的赵盛之忿忿出手,近前的吕隆也被不问青红皂白的波及,吕超见到阿兄势弱,立马冲进人堆里推搡,本是出来野游的一群小伙伴,跟兽崽一样闹的满地乱滚,凉飕飕的北风中,被殃及的枯黄芦穗漫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