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塔法露出向往的表情,“我有幸一睹阿芙罗狄大人的画作,就是那副《蒙面之女》。”
听见阿芙罗狄几个字,弗里德反射性一惊。他的动作被穆斯塔法误解为没想过他还能去参加画展。穆斯塔法羞涩地摸着后脑勺,“刚好是去办理继承手续的那个月,安都举办了阿芙罗狄大人的画展。我留在旅馆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安都对于一个从贫民窟出来的人来说太过繁华。他像一只流窜的老鼠突然被丢进猫窝里。然而主人告诉他,你不是老鼠,你是一只猫。于是他只能战战兢兢地占据一处。来来往往的贵族们总是斜眼看他,而每一次被注视,都能感觉到被狩猎的恐惧。
玫瑰的花香已无法安抚他的情绪,空气似乎被工厂的灰尘填满。但穆斯塔法知道这是错觉,他在工厂当过工人,知道真正被工厂污染的空气不会这样清新。但他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高耸的塔顶随时都有可能倾倒、压在自己身上。那上面悬挂的灯笼并非炫目的美景,而是一把把悬着的断头刀。
吃饭的时候被人盯着、喝水的时候被人盯着、走路的时候被人盯着……坐下的时候、端红茶的时候、拿刀叉的时候、甚至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的时候……都有一双双目光盯着。那些目光可能来自贵族,也可能来自平民。
穆斯塔法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猫用自己的眼睛盯着老鼠,老鼠只能缩成一团。
管家可能也看不下去主人丢人的行径,便给了他一张票。那是阿芙罗狄大人的画展的入场券。
听说阿芙罗狄大人是位独立专行的人,他希望自己的画能被更多人喜爱,所以只有阿芙罗狄大人的画展允许平民进入。当然,后来穆斯塔法了解到,并不是其他画家不想效仿,而是无法效仿。
艺术家并不多见,实际上懂画的人并不多。赏画的人站在画前,对着自己看不懂的画作进行一番赞赏只是一种交际需要。没错,就是彰显自己很有品味的方式。与在玫瑰园内喝红茶是一样的。并非每个人都喜欢玫瑰、红茶,可因为贵族的代表们喜欢,所以他们也必须喜欢。
而国王陛下与大贵族们也未必喜欢,可他们也需要用一些特有的习惯来树立威信。他们将在玫瑰园里品味下午茶作为优雅的贵族礼仪,然后再被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效仿,由此完成一场名为“统治”的仪式。
赏画也是一样的。大多数人并不懂画作,他们眼中认为好看的画可能被艺术家们批得一文不值。而艺术家们吹捧的神作,他们往往会在心里唾弃。在此基础上,画展本身便具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对贵族而言,画展是彰显他们品味的方式。所以他们会严格控制画家和赏画人的身份。对于比自己地位高的,出自贵族之手的画加以称赞。而对于比自己地位低的,则替换成导师的身份吹毛求疵。即使他们并不懂画。
而对平民出身的画家而言,画展就是一次机会。他们将自己的画投给画家中心。这也是因阿芙罗狄大人的影响而诞生的特殊机构。阿芙罗狄大人想看贵族以外的画,用他的话讲那就是“贵族生活,我在王宫已经见得足够多”。于是在这种风气的引导下,一些写实派诞生。他们大都平民出生,买不起价格高昂的颜料,也没有学过太多艺术理论,只是将自己想画的画下来。
这些画投入画家中心,然后阿芙罗狄大人有空就会去看看。他没空的时候就由手下人代理。中心的人选择一些顺眼的画,将它们挂入画展。有一些画家就是由此出名,逐渐脱离平民的身份。
这些画家拥有举办画展的权力,可遗憾的是,只有寥寥几人的画展成功了。
那是当然的。
他们得以举办画展,并非因为画技有多么高超。仅仅因为他们被贵族们看上眼了而已。就如同宠物猫,贵族们看上了就带回去好好养,看不上就随便让人埋了。
为了生活,平民出生的画家不得不收取一些费用。他们的画展不会限制来客身份,可贵族们不会过去,平民们也不会将钱花在这种不必要的事上。于是,画家们就陷入不得不依靠贵族资助的死循环。他们越依靠贵族生活,就越没有可能让平民看到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