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年给你一成五,现在这常平仓填满就是一年的份额,你给填一成,这不过分吧,算一算,你还白得了两成呢!”
敖连章急道:“什么叫我白得的,我罩着你们,出了事情我可是要顶锅的,大头你们拿了,现在还要我添钱进去,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高元榜叹气道:“共度时艰吧敖知州,这钱你要是不拿,老夫也不拿,这常平仓管理的是这监当官,实际负责人是您啊,敖知州,到时候真要杀要剐,也得是您定在前头,我高家未必就会如何,无非便是将人给杀了……”…
敖连章脸色变得温和起来,笑呵呵道:“高老爷说得有道理啊,是本官见识浅了,好好,就这么定了,这钱我出,其余的来日方长嘛,哈哈哈哈。”
高元榜呵呵冷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出了常平仓,远处方元榷的车辆辚辚而行,高元榜眼中带着杀气,一会之后,才叹了一声。
管家凑了过来道:“老爷,这事就这么算了?这是专门来套路我们的!”
高元榜摇摇头道:“不能惹,这方元榷是个人才,但可怕的是背后的章衡,刚刚老夫在里面是装傻,假装不太了解章衡,但老夫岂能当真不知道?
敏之前些时间差点就被撤了中丞之职,这事情老夫跟你说过的,一开始敏之还没有回过神来,还以为是贾昌朝那老贼的阴谋诡计,后来才发现,这背后的是这个章衡在出谋划策,那荒政一十二条便是他捣鼓出来的。
所以,此次不宜硬扛,这章衡既然愿意网开一面,大家也就相互出点钱,相互湖弄过去便是了。”
管家龇牙咧嘴,看着极为心疼:“老爷,那可是二十万石的粮食啊!”
高元榜闻听此言,顿时再次肉疼起来:“是啊,二十万石的粮食呢,娘的!可是,真不能硬扛啊。
荒政一十二条对贾昌朝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他能够保住相位的关键!
章衡是他的弟子,被他提拔起来执行荒政一十二条,说明他们对这荒政一十二条是势在必行的,谁挡在他们前面,谁就得死!
咱们高家高门大户的,看的是长远,不必纠结于一地一隅一时一刻的得失,就这般吧,破财消灾!”
高元榜吩咐道:“你亲自去办,抓紧时间,赶紧各处收购粮食去,他们到了别处,肯定要故技重施的,到时候收购粮食的人多了,粮食肯定要涨价,赶紧多收一些,到时候添了常平仓,剩余的再高价卖出,嘿嘿,也是一门好生意。”
管家低声问道:“里面要不要掺沙子?”
高元榜摇摇头道:“记住了,什么手脚也不能做,纯粮食,不掺沙子,斤两要足,谁在这上面继续搞原来的那一套,记得砍手,你要亲自盯着!”
管家顿时悚然而惊,赶紧毕恭毕敬去了。
只剩下高元榜一人,他诶诶叫了起来:“痛死老夫,痛死老夫!挨千刀的章衡,挨千刀的章衡!……”
可到了晚上,高元榜却是满脸堆笑,给方元榷送上了将近五千贯的财物,看到方元榷接下,他既是心疼,又是放下了心——钱收了,这事情便算是过了!
这事情不仅仅是指当下的常平米之事,还有汴京之事。
他的侄儿高若讷这段时间给他写的信不少,很是交代了许多的事情,都是预备着官家撤了他的御史中丞之后的事情。
高若讷在京中战战兢兢,就是怕贾昌朝报复,但现在章衡派人来了这么一趟,还专门让方元榷来找他索贿,那么高若讷的事情应该也就算是过了。…
所以,投桃报李,他不能阳奉阴违,若真是给粮食里掺了沙子,又缺斤少两的,到时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吃过了接风宴,第二天方元榷不再停留,赶往下一次去了。
路上,范无忌低声问方元榷道:“证据已经确凿,干嘛还放他们一马?”
方元榷笑道:“咱们都被围了呀,若是不放弃,咱们就出不了相州!”
范无忌摇摇头道:“他困不住我们的,就高老头带的那些家丁,想要留住我们,只是痴人说梦,我带来的可都是精锐,那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勐人!”
方元榷摇头低声道:“这是提点的计谋,此次巡查也不单纯是为了坑高家一笔,而是为了让所有地方的常平仓都有粮食,这才是提点最为关心的东西。”
范无忌不是很理解道:“若是将他们揭发出来,一来替朝廷百姓斩除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二来么,若是抄了他们的家,抄下来他们的财产,可不是比常平仓有更多的米粮财产么?”
方元榷大笑起来,范无忌悻悻道:“方堂官,我老范就是一个粗人,若是有说不对的地方,你也别笑话。”
方元榷赶紧道:“范楼主,您别多心,我笑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一开始我的想法也是如此……”
范无忌闻言笑了起来:“看来我这想法也不是很蠢?”
方元榷点头道:“那是自然,不仅不蠢,而且十分聪明,但提点却是考虑得更加周全。
提点说,若非大灾当头,他也想将这些贪官污吏给一一铲除,将其多年的强取豪夺所来的财产作为赈济百姓的来源,但是不行啊。”
范无忌好奇道:“为何不行?”
方元榷道:“提点说,抄一个高家不难,但想抄天下千千万万的高家,却是绝无可能,谁真想动这种念想,别说官当不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这是犯大忌的事情,这事儿,连官家都不敢干!”
鉴于大环境如此,范无忌明白了:“所以,我们过来巡查常平仓,找到证据后,威胁他们,要么填满常平仓,要么抄家灭族,可有一点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抄家灭族是犯大忌的事情,那为什么高元榜还受咱们的威胁呢?”
方元榷冷笑了一声:“那是因为真能抄家,抄天下贪官污吏的家那是不能做,但高家若是不识相,提点真会抄了他的家。”
范无忌有些湖涂了:“可这不还是犯忌讳了吗?”
方元榷笑道:“那不叫犯忌讳,那叫依律行事。”
范无忌:“……”
心道,这些读书人心里的弯弯绕绕真多啊!
方元榷也没有当真与范无忌解释太多,但他对章衡的敬重却是越来越多。
当时章衡给他们推演这些的时候,各种细节基本都是对的,尤其是最后的索贿,更是神来之笔。
可以说,高元榜原来是不太相信他们的,担心他们出去之后翻脸报复,但一招索贿,却是让高元榜放下心来,这件事情也算是成了。
可以说,他们在这里与高元榜的过招,在之前章衡已经是招招预料到了,而且无一不准!
“大约……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吧?”
方元榷心下惊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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