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方元榷吃惊道。
“为什么……”乔新友露出笑容,“……因为我不想死。”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方堂官没有讲过提点的手段也就罢了,祝堂官,提点有多厉害你应该知道的吧,在他面前耍花样,丢官只是寻常,若真是惹出大篓子,到时候就是自寻死路而已。”
祝臣忠想起之前在经延之上章衡用经济原理给他们讲解各种处理政务的方法,以及对胥吏各种手段的剖析,让祝臣忠感觉到像是被剥光了衣裳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遮挡,毫无遁形,顿时打了个冷颤。
方元榷没有去过,所以不知道厉害,但感受到了祝臣忠的恐惧,赶紧问道:“真那么厉害?”
祝臣忠立即眼观鼻鼻观心道:“乔堂官,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支持提点的工作,当然,也会支持你的工作。”
乔新友没有多说,但方元榷看到祝臣忠的样子,也是有被吓到的样子,嘴里面喃喃说道:“这下子遭了,遭了!死定了呀!这里外不是人啊!”
乔新友道:“方堂官,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提点不是那种莽夫,大约不会让我们去干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所以,大约情况也不会那么糟糕,而且……”
乔新友眼睛里带着亮光:“……还有一个好消息,自从我知道提点成为我们的主官之后,我便去多方咨询……”
方元榷问道:“咨询什么?”
乔新友眼里有智慧的光芒:“……咨询了所有辅助过提点的胥吏,从庆历二年开始到如今的所有辅吏!
庆历二年,提点任开封府佥判,当时他的辅吏叫关怀,关怀在辅助提点之前,不过只是开封府里一个小小胥吏,还是那种只能干粗活的胥吏,但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吗?”…
方元榷迟疑了一下道:“关怀?怎么这么熟悉,流内铨有个管事也叫关怀,不会是他吧?”
乔新友一笑:“就是他,他能去流内铨,便是提点任职流内铨时候带过去的,现在他在流内铨的地位日益水涨船高啊,嗨,真是令人羡慕啊。”
祝臣忠赶紧道:“我听说当时提点改革公使库时候,公使库的监当官鲍茂伦十分配合,后来鲍茂伦去了泉州清溪县任通判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点?”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情!”方元榷大吃了一惊,又十分羡慕道:“这是入流了啊!”
监当官是胥吏,归流外铨管,官员则是归流内铨管辖,从胥吏升为官员,有个专门的说法,便是入流,所以不入流一开始便是形容胥吏的说法,带有蔑视的意思。
宋朝承袭唐代对胥吏的管理,胥吏是有机会成为官员的,但考核标准十分的严格,已经近乎画饼,所以一旦有胥吏升为官员,总是胥吏们羡慕的对象。
乔新友点头道:“鲍茂伦的资格老,人面也广,你们知道的,公使库天然亲近官员,他有提点提拔,又有自己的人面,能够脱胎倒也正常,但一般人可不能比。”
方元榷点点头道:“还有吗?”
乔新友道:“提点去泉州的事情不太清楚,毕竟太遥远了,也很难打听得到,但度支司的丁守恭知道吧?”
祝臣忠笑道:“谁还能不知道丁守恭,那可是三司小财神啊,好些时间没有跑三司了,怎么,他有造化?”
“嗯,去了黄州下面的一个县当主簿去了。”乔新友道。
方元榷皱起了眉头:“虽说也是入流了,但一个度支司孔目官主事换一个主簿……不太值当啊。”
这个不用乔新友说,祝臣忠便道:“眼界小了,方堂官,度支司孔目官换为主簿,看着是不值。
但你瞧着,提点定然不会让丁守恭在地方上多呆的,到时候找机会让他回来,可就不是一个小主簿能够打住的了,那不过是一个过度罢了,懂么。”
乔新友呵呵一笑:“提点其他的履历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有这三人的经历足以表明,提点对他的辅吏向来不会苛待。
咱们若是能够帮提点干好他的任务,到时候咱们若有所求,难道提点会拒绝我们么,我想不会的。”
祝臣忠眼睛大亮:“以咱们在户房多年的经验与资历,若是能够入流,以后说不定还能够成为当朝的魏仁浦呢!”
方元榷闻言笑骂道:“你这是想得真美啊!还魏仁浦呢,以胥吏出身能够当上宰相的,这开天辟地以来,据我所知,也就这么一位,你以为你是谁啊!”
祝臣忠嘿嘿笑道:“人若是没有梦想,与太学馒头又有什么区别。”
魏仁浦是宋初年的宰相,在后晋时期,他枢密院小吏出身,抵御契丹进攻。…
后归附后汉高祖刘知远,选为托孤大臣。之后更是交好郭威,成为后周开国元勋,历任枢密都承旨、检校太保、枢密使,累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成为周世宗的宰相。
他居高位而不念私怨,为后周统一北方立下了汗马功劳。
后来周恭帝继位后,出任刑部尚书。陈桥兵变时,组织朝臣反抗宋太祖,但魏仁浦并没有成为大宋朝的敌人,后来开宝五年,他的儿子魏咸信还娶了宋太祖之女永庆公主,所以祝臣忠说起魏仁浦并不犯忌讳。
不过祝臣忠说的话虽然不靠谱,但却真是这个道理,以他们三个的能力与户房的资历,外放做一个知州都算是大材小用了,若真是能够入流,以后当个转运使也不是不可能啊!
方元榷心动了。
他朝乔新友作揖道:“多谢乔堂官指点,以后你放心,只要你们的扎子没有原则性的问题,我这边不会有阻拦,咱们户房一致通力合作,协助提点将事情给做好!”
乔新友闻言大喜,他来这么一趟,便是想达成这个目的。
他自己倒是意识到了章衡来到户房的机遇,但若是祝臣忠与方元榷还总是像以前一样给他使绊子,到时候什么事情也干不成。
要是让章衡以为是他能力不行,甚至是认为他有意偷女干耍滑,到时候皮肉受苦倒是其次,就怕连这堂官差遣都要被剥夺了去!
章衡并不知道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不经意之间的举动,竟然成为今日的得力辅助。
但世间的事情便是这样,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章衡因为辅吏给他跑前跑后,尽心尽力的帮他做事,临走之前,总是要给安排一个好出路,却成了有心人眼中的好上官,这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当然,他也不知道当时在经延上的讲经也震慑了诸多胥吏,也给他在各个履职中也是受益颇多,无须多加立威,胥吏俱都不敢欺瞒,倒是省了太多的力气了。
章衡不知道这些,但却是发现做起事来竟是十分的顺当。
救荒的事情千头万绪,他得不断地获取各方面的信息,统计各种救荒的资源。
这些本是十分繁杂的事情,但每次安排下去,三个堂后官竟然尽皆配合得上!
让章衡十分的满意,他还与曾公亮说道:“……虽说大宋朝的官吏尽皆腐败不堪,但毕竟是帝国中枢,这户房的胥吏,素质果然是出类拔萃的!
弟子用起他们来,竟然是配合无间,没有丝毫滞涩,若是天下官吏尽皆如此,大宋朝哪里有这么多的问题!”
曾公亮听了章衡的话后,有些愕然:“你觉得中书五房的胥吏素质高,还十分配合?”
章衡摇头道:“其他房我不知道啊,我说的是户房。”
曾公亮不太敢相信:“你说户房的胥吏素质高?”
这下子连章衡都有些不自信了:“难道还有素质更高的?”
曾公亮哭笑不得:“京朝官中有句顺口熘,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么?”
“什么顺口熘?”章衡有些好奇。
曾公亮低声道:“三司懒、枢密馋,又懒又馋是中堂,三司胥吏向来使唤不太懂,枢密院的胥吏贪婪无比,可比起中书五房的胥吏,他们又是小儿科了。
因为中书五房的胥吏不仅贪婪,还叫不动,别说一般的京朝官了,他们可是连宰相参知政事都敢忽悠的!哼!”
说起这个,曾公亮也是有些愤愤不平的。
章衡:“……”
章衡摇头肯定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绝对是误解,度支司我是经历过的,现在这户房也是经历了,他们都是好胥吏!”
曾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