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鳞天翼各有所,魔妖纷杂暗世中,最早定名的九界,其中也包括平旭羽国。”折扇轻敲掌心,孤芳君神色平静,言谈中别见对九界历史之深研。
“很久很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全称了。”美眸闪动聊露追思意味的凰后语气款款,“平旭之称,不止与太虚对应,透露对太平盛世的期许,还包括羽国最为着名的开国历史。”
“羿射九日。”
才子幽兰语气泰定,雅致男声说古道今更显娓娓动听。
“羽国信奉太阳,更以三足金乌为至圣图腾,平旭之称,正是象征平定九个欲兴动乱部族继承者,后由其定下羽国制度,延续至今。”
同样出身九大部族之一的大羿履践天下为公,抹除个人出身带来的偏私,设下羿畿,由九地齐奉为主,
“诸侯不服,九地共讨,选贤与能,禁家天下。”妖娆女音补全未尽之言,“殊不知他所留下的不止这个看似理想的制度……”
听出话中但书的孤芳君不禁稍稍板直原本斜靠轮椅的身子。
凰后:“还有一个东西,一件他常年戴在持弓右手,染布战血,甚至在驾崩之后,才被发现有部分手骨与之融合的神物。”
肖似的奇特经历放眼九界实则并不算罕见,甚至可以说但凡有终乱世或创盛世的君王或霸主问鼎的所在具有这类情况。
对此耳熟能详的孤芳君自然同样也不意外,执扇五指搭在轮椅扶木上的他目光灼灼:“凰后是指?”
“那个消失多年,至今无法寻获的羽国王骨——”
言至后来一字一顿,娇艳红唇轻启倍显触目惊心。
“彤弓弽。”
此物外表呈连腕护手状,两侧有翼状刀刃,可攻可守,手背镶有圆形青铜,雕饰神禽,腕处延伸滚铺赤缕羽片。
眼下其恰恰戴在一名少年手上,那人晶冠结羽簪住高束马尾,身穿金链锁衣棕革轻甲,只是青涩秀气的面庞沾灰染污稍显狼狈。
毫无准备下突然为开阳阵营所找上的羿鬼晨仅存选择唯有逃窜同时加以反狙猎杀,以期争得一线生机。
单拳倏握洗练断云结晶成箭化弓,少年回眸瞄准搭箭拉弓一气呵成,约莫十五丈的距离,那兽筋糅合丝线制成的弓弦瞬间发出了一声被拉长的呻吟。
“嗡~”
羿鬼晨一横弓身,右手四指霎时一松,顿见指缝间三根箭矢如流星赶月般直朝仙岛众军射去。
一击落下他并未停手,密集如雨落的弓弦震动之音不绝如缕。
随着少年每次搭箭开弓,他手中便会疾射出去三根箭矢流光,频频阻隔大军前进步调。
对面是人仰马翻,惨叫迭起,灌注内力且附有灵能加持的箭矢岂是寻常,除却残荷败花郎、紫荆暮春女外,其他的士兵多如穿糖葫芦,被钉死在一起。
更甚者紫荆暮春女因功体稍逊缘故正面借剑力有未逮,颇仗身边残荷败花郎鼓起神力舞动狼牙棒。
施展这类兵器的好手大多不擅长速度,而今逐渐拉开的敌吾差距更是佐证此言非虚。
各自短板一展无遗,这就给了年轻气盛的羿鬼晨一个错觉——
我能反杀……
身形一跃凌空翻转的他眼露残酷,手中取箭开弓的速度再涨,九根箭矢搭弦引发:“一箭沉世·九日无生!”
运动全身功力尽付极式一击,九根羽箭切空割风划出了不同的弧度,云石千化成就凌厉箭阵,箭矢划过更是生出可怕的破空声。
一切发生的极快,近乎先箭方歇后箭已至,箭雨封住了开阳阵营军士所有退路,避无可避。
密布虚影中仅存清脆的金铁碰撞声频繁响起,带出火花四溅。
余烟散去尸横遍野,然而荆荷二人虽是气机稍显潦乱,周身血痕四布,然依旧屹立当场。
心下稍感遗憾的少年转身方欲离开,谁知乍来一枝梅自身侧绝壁射出,是索命前兆。
傲梅翦雪生如大雁横空般飘然而下,双脚落地的瞬间,他上身一伏,整个人化作了一条急影,朝羿鬼晨扑去。
刹然,暗梅沉香剑已出鞘。
方才耗尽泰半功力的少年不及反应,手中只来得及抬臂格挡,乌光晃过红花如蓬盛绽。
一颗大好头颅高高飞起,霎时血如泉涌,连带抛起的还有羽国王骨。
沾血的彤弓弽落入剑者掌心。
一若此刻静静躺在孤芳君手中的那枚着彩棋子,翻袖将红炮撤下肋道的才子幽兰唇角微挑:
“昔时翩地鹞王、翎地鹰王、翟地鴊王为天子之位发动战争,翏、羿、翁、翾、翔、翊等六地也一并被卷入战火当中,九羽之战未艾,王骨便无故失踪。翟地大将翁翼生、连同鴊王之子莫名失踪,生死未卜、音信全无。”
男声清浅缓递尘封过往。
“霓霞之战后,翊地鹤王之子雁王入主羿畿终结内乱,直到传位鹭王,中间未得一丝相关消息,想来必是有人刻意抹除痕迹,如今,瞒不住了。”
王骨行踪昭显于外,有心人欲将之迎回是必然,这是凰后提出的交易条件,殊不知这亦是仙岛入世初衷。
‘或许也并非不知。’
伸指挺卒过河的孤芳君眸色沉静。
‘不过有心借刀杀人而已……’
卒既过河,恰恰沦作红方饵食。
按军师布局骄兵以斩杀羿鬼晨的梅荆荷三人在归途适逢墨家使徒拦阻,这些是凰后的从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马前卒后是暗伏后手隐匿河界彼端。
在御医郎诊疗下恢复即时战力的竹菊二人加入战斗倾斜天平。
见状,擎掠鹰同其妻别离燕并不多加纠缠,简单性命交换借以死士消磨对手体力过后的他们随即弃战而去。
“可怜啊。”
眼见墨者匆忙奔逃,好容易重新建立起为中原狂人所击碎之可悲自信心的淡菊飘逸主当下冷嘲讽刺出声。
第六感作祟,心下隐察不对的坚竹虚心客道:“不能大意。”
话音落,诗号起。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诗号由远而近,气氛渐渐压抑,淡菊飘逸主、坚竹虚心客、傲梅剪雪生、残荷败花郎、紫荆暮春女,五人同时感受压逼。
但见树林深微处,目光尽头处,一紫衣文士,手持一墨蓝绒毛点缀的金枝,迈步而上,慈蔼面容凛眉间,竟是一瞬金刚怒目。
“在下,杜松槐,还请……”
话语未尽,心知来者不善,残荷败花郎抢先出手,狼牙棒直向来人天灵,誓要对手血溅在此。
傲梅剪雪生遁入丛林,暗梅沉香剑后发先至,连环七剑,剑气快速精准,凸显剑者上层造诣。
左手扬舞墨云金枝,昙华于轻描淡写间化解夺命剑气,右手指若拈花,屈指一弹,败花郎感受一股排山倒海之力从狼牙棒上传来,刹那间,虎口溅血,倒飞而出。
转眼之间,同伴已落下风,而对手攻势已经随之而来,伴随杜松槐指运怜花,翻掌间竟生飓风之势。
指劲钩绞周遭落叶,无穷落叶伴随风势,竟宛如无数刀剑利器,瞬间笼罩其余几人,菊竹荷荆四人,运招连连化消逼命攻势,怎料杜松槐之目光早早锁定丛林中深藏之人。
“有此造诣,却行鬼祟之举,汝之剑,失格了。”
一声失格,伴随炽热指力。
“烈阳指”。
昙华身影骤幻,索命指出,沉香剑急挡,锐利无双之气,在剑上擦出滋滋刺耳之音。
杜松槐指力再催,铿锵声夹带惨嚎响起,伴随落地的断剑,阵阵烧焦气味,宣告此战第一位牺牲者诞生。
同伴身死,其余之人悲怒难抑,更深知眼前死路排开,莫不豁尽毕生能为,而书斋之主亦动无明怒火。
然而禅门修者心虽怒,出招依旧沉稳,运使化影分身法,游走长鞭竹棍之缝隙,随后目标锁定。
“在此我不得不套用一句,恶人可以感化,贱人只能矫正,阁下孽根深重,合该——轮回启程!”
一声轮回启程,判死剑招人字诀运出,杜松槐指旋剑气,手运巧技,轻卸夺命双剪。
随即,单掌按在紫荆之后心。
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哀嚎,暮春女只觉得寒流一瞬,霸道剑气瞬间游走四肢百骸,破心而出,化漫天血雨,来不及痛苦,眼前已失光明,独留地上一道人字形的剑痕。
“暮春女,该死!!”
残荷败花郎见同志惨死,不顾伤体,狼牙棒疾挥,誓要血仇,却见杜松槐扬手反制,身形未动,摩诃指之招已灌入败花郎心槽。
转瞬之间,司马幻魂座下大将唯一剩坚竹淡菊,现场浓烈的血腥味,显示对手杀心甚坚,两人不觉冷汗滴落。
“还剩你们两人,速战速决吧。”
“淡菊,我掩护你,你快寻主上。”
有心为同伴断后,虚心客连发虚心八法带起层层气流。
竹影森森不容来者轻越屏障,怎想杜松槐竟不为眼前所惑。
墨云金枝转眼架住竹杖,迦叶指之力已是轻拂神庭、哑门、风池、人迎、膻中、鸠尾、巨阙等七大死穴,坚竹冷哼一声,眨眼黄泉启程。
逃逃逃,淡菊犹如丧家犬,小树林急急而奔,上乘轻功,夺路而逃,孰料前方——
“你之归处,唯有黄泉。”好整以暇的杜松槐双掌聚气,十指扬天,昔日技惊佛国之式,今朝再现。
“身毒佛指!”
十指异变凝带雄元内藏不放,双掌同出,周遭景物触之即摧。淡菊转身欲逃走,却已慢了一步,当场惨为指流切成漫天碎片。
“雄途梦,断肠情。人未尽,杯莫停。”如讥似嘲的感慨落下,随手洒酒致祭的荻花题叶看回面前幽艳身影。
掩唇轻笑一声的凰后凝眸深望似能看清男子灵魂:“想不到花雅竟有如此心胸?”这可与她印象中恩仇分明的苗疆祭司大相径庭。
“天有道,江湖亦有道,这江湖道便是——”无意解释所谓仪式感的荻花题叶目光促狭,“人未尽,杯莫停。”
胜者大可借以水酒表示对战败者之尊重,要知道男子可不是那类拉踩他人借以上位之徒。
“那倒不知,这未尽之酒当中,”娇媚女音递过疑问,真真令人不忍故作高深,“是否有孤芳君的那一杯呢?”
可怜的才子幽兰也许直到同僚近乎死绝才会恍然惊醒,凰后同荻花题叶自始至终就是共谋。
毕竟相较孤芳君而言,一手擘画仙岛七王崩解剧本的男子岂非是更好的合作对象。
对凰后于己身之评价显然一无所知的荻花题叶语气肯定。
“看来你并不信任才子幽兰?”若否又何必左右逢源以期居中取利。
“我相信他,”信指捋过柔顺青丝的凰后神色清淡,轻撇薄唇嘲讽道,“就跟你相信她同样相信。”
荻花题叶:“哈!”
同样一声轻笑回荡在琼楼玉宇当中,带着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帘缦隐约中,有倩影半倚在床头,单手撑着螓首,罗裙包裹之下曼妙的身材显露无疑,是留守仙岛司马王宫内的枫林彤叶·烬寒蝉。
琉璃花冠为冕,如瀑金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散落而下,彤后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懒惬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