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世摩罗:“我开始对教导你的人感到好奇了。”
听出话中讽刺意味的修儒眼神骤然放寒,他把手向洞口一指,冷冷地道:“离开这里。”
网中人负起青年头也不回地向外突围,修儒也不去理会一时间萦耳的喊杀声,先是引出透骨金针的他再来径直运起织命手路替男子疗伤,心下暗忖定要好好研究兄长所赠之《寰宇论毒》。
这样以后有人诋毁皇甫霜刃声名的时候,少年就不会同现今一般仅能作壁上观,而是可以一面欣赏对方中毒无力挣扎的模样,一面向他们科普自家兄长是怎样的完美无缺。
所以说还珠楼主果真害人不浅。
墨雪不沾衣近来有些苦恼,倒不是因为近来无尚同会众前来骚扰身为魔族的锦烟霞,以致自觉少有作用的剑者对女前辈指点感到受之有愧。
须知他是奉师尊之命加入的杀手组织,
九算各有负责地界,察觉自九龙天书一局后便该泯然销声的天下第一楼竟有复兴迹象。
对此铁骕求衣自然不会轻忽,遂派遣亲传弟子潜伏还珠楼当中。但当苗疆军首自墨雪不沾衣手中拿到身为还珠楼高层的冷秋颜之画像的那天起一切就变了。
起初剑者还只当苗疆内战与中原形势使然,铁骕求衣方才无暇他顾,本意战后找时机同师尊一会商讨余下安排。
不想计划尚未成型便已胎死腹中,术者给出的理由也尤其充分,在日前那不着痕迹地拍肩动作中,二人便已完成一场心音对话。
为皇甫霜刃推给锦烟霞与菩提尊的墨雪不沾衣还在迟疑,突然觉得心神微微恍惚,再回过神来时,他周围的场景已经改变。
女魔,僧者,少年俱消失不见,所在环境也非古岳峰李沉渊大师的灵堂,而是一处清明澄然的镜湖。
“你在迟疑吗?”
有男声自被后传来,带着戒备的剑者迅速回身,在发现身后长身而立的术者,紧张态度多少缓和些许。
“此处是你的精神空间,安啦安啦,我尊重你的隐私,不会随便探察你的想法和秘密。”
皇甫霜刃挥了挥手,神态轻松淡然,信口言辞掀波息浪只作等闲,更让墨雪不沾衣感觉到对方之高深莫测。
“将话题转回一开始吧,你……在迟疑吗?”术者问,左近死水微澜的镜湖昭显剑者摇摆心情。
“还珠楼扶植的抗魔成员大多都是浩劫下的受害者,只有你,是主动接触留命百里表达抗魔意愿。”
九算有一个共同的初衷,也是墨家存在的最大宗旨。
“情操很伟大,但总不能让像你这般的人心寒,毕竟东方秋雨他们都得到了复仇的机会。”这是还珠楼给他们的回报。
“我无所求。”听出话意的墨雪不沾衣语调僵硬。
“是真的吗?你……”环顾四周的皇甫霜刃眼角上挑,深深注目面前剑者,“真的不想变强吗?”
镜湖蓦然翻涌,是回忆历历在目——
“哇!”
为百姓断后不意遭逢闼婆尊的墨雪不沾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喘息只得一瞬,瞬息铃声复响。
铃声中,隐现一条曼妙人影,朱唇似笑双眼带媚,翩然而下。
举止烟视媚行的曼邪音颇为随意地点评道:“自本尊入世以来,你是头一个接下此招之人,决定了,就留下你那口剑做纪念。”
话音落,闼婆尊翻动手上邪环,勾魂旋舞,雄力重千钧,邪气荡平原,诡异邪铃抖动不绝,声声摧逼神识……
虽说本意借此取信留命百里,但剑者心知即便全力以赴,胜算亦不过四成,为挫败情绪刺激到的他自是渴求精进。
眼下变强契机近在咫尺,只要答应还能自动绑定引路人大礼包。
墨雪不沾衣抬起头,似是想起那道遗世独立到连俗尘都不染的身影,一时间居然有些心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道。
“当我看到有人想要攀登高峰的时候,我总是想着去推他一把,而非将他拉下来。”他答道。
说到后来,皇甫霜刃转动眸光向前,言辞温和不过语带警醒:“但变强,终归要靠自己。”还珠楼能做的只有提供机会。
这是对有意登顶的武者而言,那倘若那人本身已无求存意念呢……事后复盘发现落入术者毂中的墨雪不沾衣身心沉默貌似冷静如常,只是脑中悄无声息划过这样一个抬杠念头。
空灵眼眸疲色隐隐,想起近来见闻的女杀手有一瞬失神,但很快便恢复平静一片。
“楼里抗魔义士的自杀人数直线上升,有的甚至白天晚上都不敢睡觉。”他们用生命换来了如今这份宁静与安详,却无法面对它。
幻幽冰剑:“用于魔考的镜心洞都快被枕戈待旦的群侠占满了。”副楼主提议扩建,而武训的怨念都要突破天际了。
“所以你的安排是?”
对战后身心受创症状爆发的病人去向最终仍是要由楼主拍板决定……女杀手眄向荻花题叶,饶是对血腥场面司空见惯的她也不禁为眼前情形感到恐怖。
月光余晖,竹风沁凉,幽静小屋当中,荡逸烛光投影浅浅,勾勒骇人异象,男人斜倚琴座径自走针绣花织锦。
他绣的很认真,针法比年复一年为己作嫁的云英少女都要来得细腻,有鲜血涔滴没入地表开出红梅点点。
观者恍然惊觉医者手下织物原貌,哪里是什么寻常布帛,赫然是一张新鲜人皮,而在周围亦有不少断肢残骸摆布。
“唔……”
荻花题叶紧闭唇瓣抿过绷直红线,这丝线同样不是凡品,均为一片丹心碧血所浸润过。
“心病还需心药医。”松开口角的医者语气慢慢,这已是在回应幻幽冰剑的问题。
“心药?”女杀手无奈,就不能说人话吗?
“他们的症在于情,结在于心,能医治心伤的药方仍旧只有一种——”穿行金针倏然一停,似是迟疑接续落位,“情!”
纤细针尖轻擦发稍作思索状,宛若沉吟有得的荻花题叶继续纹绣偶人脉络,替其接上手足。
“因迷茫失途游离在忘川河畔的船只,需要的只是一个锚点,将之牢牢绑定在属于生的归处。”
俗人皆有七情六欲,只要入了凡尘,填补了那所谓的空缺,他们自然不会再因战后应激的缘故轻易寻死觅活。
“譬如成家立业。”这或许是最速效的方式。
幻幽冰剑似懂非懂。
“那请问皇甫大楼主,我该上哪儿去找这么多缺少依靠的女人呢?”说着,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她看向荻花题叶的目光满是复杂。
“红梅姐会生气的。”目前台面上收留失丧少女人数最多的组织首推梅香坞,而坚持女性独立自尊的恋红梅显然不能接受这个安排。
幻幽冰剑亦然,她咬着银牙道:“把女人视作男人的附庸,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金针穿透肌肤纹理冒尖,医者捏住针身将其拔出,红线拉长缝合切口,察觉话题跑偏的荻花题叶深以为不能放任下去。
“麦把我说的像个乱点鸳鸯谱的无良月老。”
“你不是吗?”女权情绪起来的幻幽冰剑反问。
“或许有些无良,”医者垂目低眉,神情别间三分悲悯,语气透彻冰冷如雪山上的白云,“但绝对不会乱点鸳鸯谱。”
遍观红尘的觉者会为每一段感情写好他们的剧本,确保能助其领悟。
不明觉厉却为男子身上所露圆融佛性所慑的幻幽冰剑:“……”
金光之荻花题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