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漂泊狼影(二合一)(2 / 2)

北竞王向来长于在极混乱的局势里认清自己的形势,他一向认为博弈是另一种形式的攻势——兵不血刃的攻势。

而如今的他也的确在棋局当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竞日孤鸣素指拈子,应了一目黑棋。

挽布左手五指按琴,似是决不定该当弃子取势,还是力争边角,医者思忖片刻,一子落定,白方仍是不易方寸之争。

低沉男声好似洞彻王储心思,代为转述其人思路:“天狼坛附近不远,有一处军营,负责的长官,恰是苍狼幼时玩伴。”

“以乖苍狼的个性,这大概是意料之中的选择。”

“但貂玉青想必已向王爷传书,”基于对昔日学生善妒个性的了解,医者得出结论,“这是常理内的判断。”

而人心,则是游离于常理外,而能左右战局的因素。

昔日同修客,今朝索命人。面对儿时伴读,猝不及防下,身受毒染的苍狼同雨音霜、风间始一行且战且退。

逃逃逃,一再受到追杀的苍狼王子负伤渐多,体力亦至将尽。

一个方死,十个又至,不断涌上的对手,漫长无尽的路途,终使苍狼不支倒地了。

体伤、身疲,叫嚣的情绪不住压迫神经,勾起名为心痛的回忆,挚友激烈言辞回荡耳畔——

“就是因为你太容易就信任别人,所以,今日才会一败涂地,你连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你想的这么天真,杀!”

天真,原来自己仍是这般天真,到底,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难道王权之下,果真没有半点的人情。

声声自问不停,倒下的苍狼无力爬起,混沌的脑海浮现两字——“放弃!”

‘哈——哈——哈——’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沉顿呼吸有如风箱吹拉,象征肉体已然逼上极限。

接踵而至的是弃战就戮的消极情绪:‘放弃吧,已无体力;放弃吧,已无援兵;放弃吧,这样太过痛苦,自己已无能,已无法再斗。’

‘闭上眼,只要闭上眼,当作梦了一场,就是解脱。放弃吧!放弃吧!放弃,放弃——’

面上热汗淋漓,逐渐模糊的视线当中,是二人浴血奋战的不屈身影,卧地男子单手攥紧黄沙一捧:“但是放弃,怎对得起身边的战友。”

“王子!王子!”迷蒙当中,又闻援军之声,一道瘦削身影闯入战场,非是幻影,而是真实援军到来。

“赫蒙少使。”

北竞王府之内,奇特男音道破其人来历,对方赫然也是个“已死之人”,梅香坞一战中已经死在万朔夜刀下的人。

假身避死从来就不是魔门世家专利,花雪二人同样精擅此道。

讶然情绪只在一瞬,竞日孤鸣再开口,从容不改:“再来的下一步,当是前往万里边城争取铁军卫的帮助。”

长于追踪的赫蒙少使的作用不仅是及时驰援,对苗疆地形了若指掌的他更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风险将他们带到万里边城。

“这一步既然在王爷预料之内,那便不可能成功了。”

及时没有来自北竞王的压力,也不可能成功,因为铁军卫,只效忠真正的王。

不近人情的铁律在当下,恰是苍越孤鸣难以逾越的天堑。

坚实堡垒之上,挺拔肃穆,五官线条像是刀斧雕琢一般硬朗,铁血刚毅的苗疆军首目送苍狼远去。

漂泊狼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铁骕求衣同样转身离开,徒留铿锵字句回荡风中不散。

“天真,太过天真!”

棋盘之上,白子不肯罢休,当下与黑子在左上角展开剧斗,一时之间妙着纷呈,自北而南,逐步争到了中原腹地。

“直到现在,先生仍是坚持一线生机不让么?”

换言之,直到现在,医者仍打算帮助替不受各方看好的苍狼一搏胜算吗?

白子布局时棋输一着,始终落在下风,到了第九十三着上遇到了个连环劫,一若眼下再逢杀劫临身的苍狼。

锐风破空,数枚暗器同时射向男子,每一暗器的尖端,都闪着汪蓝,显然是涂上奇毒的,快、准、毒,更见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死关在前,苍狼心神瞬动,罩身墨氅已在这电光石火间卸了下来,一卷一回一兜一包,卷回兜包四个动作同一瞬间完成,漫天暗器全都隐没不见。

只有一枚脱手小箭,刃泛冷光,恰恰嵌在以身代挡、推开苍狼的雨音霜肩头。

见状,男子当机立断拔下女子身上暗器,关切出声;“你没事吧?”

“啊,我…我…”气息行滞,雨音霜低头吐出一口黑血。

“她的命不长了。”阴鸷男声突兀响起,五指钳镖,绿衣青年自林中现身。

“貂玉青!”喑哑声线道出其人身份。

“这次,上面抹的可是剧毒了。”目睹苍狼关切神色,貂玉青不住挑衅。

“你,我要你的命!”“谁要谁的命,还在未定之数。”

反诘一语入耳,苍狼心神略分,果不其然,又闻奇特男音回荡林间,“围上!”

苏厉为首,渡江卿领军,自四面八方围追堵截而来。

“早在他们进入天狼坛的时候,就已经中了国师所下的咒术。”

换言之,掌握苍狼行踪的不止有荻花题叶一人。早有准备的竞日孤鸣同样也是知情人士。

棋局将近尾声,王者更欲稳中求胜,起手落子再谱十面埋伏——

黑方合围,白势赫见岌岌可危,仍是勉力撑持。

再逢围杀,苍狼虽已伤疲,仍是奋力支持,只愿不负身后支持他至今的战友。

拳掌狠辣,暗器阴毒,苍狼四人战得狼狈,更见情势不利,四人再度汇聚,生存空间一再缩紧,对峙合围兵士。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一起死啊。”

省去控灵时日,风间始心理年龄仍不过十六少年,面对死亡如何不心生恐惧

“至少,要让苍狼逃出。”

解毒丹解去毒患,死关在前,雨音霜依旧不乏责任感,为恩为情,誓替男子辟出生路。

“我不会丢下你们,我们一起逃出。”

几经奋战,同在生死关头徘徊,苗疆王储自有傲骨,怎有可能抛弃战友独自逃生苟活。

“共同行动,目标太过明显——”劝慰女声未及说完,已遭苍狼打断。

“相信我!”

自后背传来的温度使得四人心念更坚,眼下无国别之分、无地位之差,彼此只有共同的唯一身份——生死与共的战友。

“我们会活下去。”言罢,四人默契同施绝学上手。

“皇世经天·狼牙破空。”苗刀平斩,悍兽凶利撕风掠空,

“樱·斩。”素刃轻挥,刹那芳华转瞬而逝。

“烈焰狂涛。”太刀斜举,赤炎蹿腾燎云行野。

“奔雷之野。”掌合刀路,青电雀跃裂地扬尘。

狼影、樱辉、炎流、雷光,四式合流,威能更增的一招本该辟开生路,却是受克于当空劈下的狭长蟒鞭。

根基之差无视人力差距,决定招上胜败,鞭影未落,皲裂的地表瞬间多出一条九尺有余的鞭痕,深入数寸。

游弋长鞭觅得合招破绽,赤蚺吐信轻破来式。

“女暴君。”

额间道印恍惚闪烁,医者心有所感,讶然开口,这却是不同原剧的一着。

不过,荻花题叶也并非毫无准备。

虚按琴脊的五指微微一动,划过其上新铭娟秀盲文,“安心”二字带出宽慰女声,落入医者心湖。

密林暗处,玲珑秀雅的窈窕身影静立当中,透亮狐眼紧锁战局,寻找可乘时机,以期一掌分战局。

经由自中原回转的战兵卫之口可知,女子长在内力深湛,掌劲难防,不耐近身久战,

所得情报如水经心,竞日孤鸣落子若定。

“远攻不宜,近战为主,抢攻合击,断其首尾!”主上嘱咐牢记在心,苏厉一行恪守方略,不露可乘之机。

黑子步步紧逼,白棋方寸陷危,宛若势无可挽。

“所幸,出手的并非战兵卫。”棋局演变至今,尚在医者所估底线当中。

话音落,荻花题叶又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棋盘之上黑强白弱的局面,霎时变幻,棋盘胜负,再度扑朔迷离起来,

恰在此时,头戴斗笠,身披轻衣的洒脱身影闯入密林战场。

此情此景,女暴君掌中锁命红菱毒蝎鞭快舞,一条乌影裹挟可怕劲风抽向疏狂人影,男子步伐快慢由心,刀行一瞬。

招起刹那,萧索冷风过颈,昏暗天光下,乍现一抹凄艳刀光,棕影、薄刃,冷锐逼命,不留方寸余地。

见状心下惊怖不已,娇媚女子皓腕圈转,鞭上力道由刚化柔,长鞭一缠,银邪盘首格开绝杀一击。

男子趁隙再行援手举动。

凌冽刀光,如一缕轻轻的湖中影,又似午后浅淡的梦,回削急斩,划过了纵身而起的犀明、犀照脖颈。

惊世骇俗的一刀。

两颗头颅,已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高高抛起,伴随着溅出的血水,骨碌碌滚落在地。

无头身子,如断线的风筝,摔落下去。

随手一击解去风间始所遇危局,灵快足履再转纵步快杀,幻影虚造身形错分,分袭各处战局。

血雨滴落,人随刀动。

苍狼所处的位置传来一阵刀声,优美的刀声,像一串风过时的铃铛,又像一声动人的呻吟。

这么好听的刀声,貂玉青闻所未闻,这种刀声,不像是在拔刀,而是像是演奏。

就在分神一瞬,绿衣染红,青年已然成为曲中沦亡音符的一员。

同一时间,雨音霜所在的位置,也传来刀声,只有一声。

好快,渡江卿听见的时候,那人刀已在手,这种刀声,才是真正的刀声,横步行履已见惊鸿照眼。

至于女暴君,并非不欲援手,只是蛇蝎美人此刻同样自顾不暇,男子步行七步,招行七步,步步皆指女刑招中细微破绽。

近身短接长鞭难伸,女暴君一时之间竟感招招受限,式式被破,来者能为令人心惊。

最后一处,赫蒙少使所在的方位却没有刀声,然而刀一在手,已有剧烈的刀风狂飙,但却独独没有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下,是刀,捕风,更是风中,捉不住的刀势。

男子持刀单手像弹琴似地挥、点、戳、拍、推、拿、揉、捏,每一下俱丝毫不失,紧扣目标。

幸得所对敌手不过刀锋虚影,全神应招虽显狼狈,但仍是安然接下来招,“这是——”

周身几度见红过后,阅历不凡的苏厉,终是从对方行刀走势中看出些许痕迹。

“小碎刀步!”刀界惊鸿的成名武学。

“惨了,被抓包。”诙谐男声依旧不慌不忙。

不想竟被叫破来历,男子为防变数,薄刃疾斩,瞬闪千光,绚芒之后,传来数声闷哼,围攻之人无不口角溢红,强者负创,弱者亡命。

抓准时机,五人腾空挪移,没入密林之中,立时不见踪迹。

王府当中,棋盘之上,黑子杀,白子救,竟是荻花题叶稍胜一筹,点睛一目堪称神来之笔,竟是硬生生为那一片白棋杀出了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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