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相隔只有十里。
云南王选择此处扎营,当然是这里足够空旷平坦,有利于骑兵驰骋。
现在,此地旌旗如林,人马铺天盖地,似乎没有止境。
元军全部出营,虽然只有十五万战兵,却还有大量的奴隶,战马,大象,排出来的阵势甚至比联军更雄壮。
双方大军排出了方圆二十里,恢宏无比,如诗如画。
就是附近的山峦和城池,在这大海般壮阔的军势面前,似乎也变得渺小起来。
双方人喊马嘶的声音沸反盈天,上干云霄,下震大地,充斥了整片空间。
元军中的蒙古色目骑兵,大理骑兵,土司骑兵并没有上马,而是用雪擦拭马的身子,给战马喂食豆饼草料。
而联军则是排兵布阵。李洛战力最强的唐军全部放在外围,组成三个品字形的大阵,每个大阵又分为九个万人小阵。
每个大阵间隔两里,每个小阵间隔十丈。
三万五千唐军骑兵,全部配备在李洛的中央大阵。而左前方大阵是文天祥指挥,右前方大阵是陈淑桢指挥。李洛的中央大阵,则是在中央靠后的位置。
而联军中的大量军奴,也在紧张的安营扎寨,布置障碍,尤其是在联军后方挖拒马壕沟。
元军骑兵为何要给联军从容布置的机会?
因为元军也有大量步兵和奴隶,而联军也有骑兵。而且联军行军时的队伍很严密,始终保持了一定的阵型。
更重要的是,由于联军来的突然,也出乎元军意料,元军自己也没准备好。
元军中军之中,也先帖木儿一身白色的盔甲,身后树立着高大的苍狼战旗和黑马尾苏鲁锭。
喇嘛们的诵经声,以及萨满们的法铃声响成一片,为元军祈福。
也先帖木儿看着联军巨大的阵势,脸色铁青一片,他下撇的嘴角抿的紧紧的,野狼般的眸子满是杀意。
叛军和反贼竟然已经如此势大了。这次要不把他们灭掉,那还得了?
大理军的段庆和段正父子,看到联军威势,也不由心中发寒。
不过,他们仍然坚信,最后赢的一定是自己元军。
因为这边有十万骑兵,光重骑兵就有两万。
没有火药的叛军,怎么抗衡?
这一仗虽然不好打,但也没有悬念了。
直到现在,他们还坚信汪渭带来的情报。特别是看见联军阵前布置了大量和石炮和床弩以及盾车之后,他们就更加坚信唐军没火药了。
不然带这么石炮,床弩,盾车干什么?
他们哪里知道,唐军的火器就藏在军阵中,伪装成了粮草辎重?
就是元军探马,也没有发现唐军带了火炮。
叛军连火炮都没带,当然是没火药了。
联军大阵周围,是豺狼一般的元军探马,上空是盘旋的海东青。
没过多久,也先帖木儿等人终于搞清楚联军的大概数量。
李庭说道:“贼军的品字犄角阵,乃是常用的防守型大阵,这说明李洛的确信心不足。此阵虽然不错,但也有闲置兵力的缺点。”
“贼兵虽然比我军多,但骑兵比我们少得多,他们又没了火药,这一仗就用老办法!”云南王说道。
“两翼,正面,后面各派轻骑围攻削皮,重骑兵和步兵缓缓压上。等到贼军大阵不支,再用重骑兵破阵!”
李庭道:“贼军有三个大阵,互为犄角,我军先攻那个阵?无论攻打那个大阵,其他两个大阵都会靠拢压缩我军骑兵。”
博罗欢也道:“没错,所以不能四面围攻其中一个阵,而是三阵齐攻,只攻每阵一面,让三阵无法各自为战,无法相互支援。”
云南王顿时明白了,觉得自己想的简单了些。
“好!那就一军攻打贼军中央后阵,一军攻打左阵正面,一军攻打右军右侧!”
博罗欢笑道:“大王如此打法,让贼军首尾难以兼顾,相互难以支援,好得很!”
李庭补充道:“等轻骑缠上贼军,就用大象突击,重骑兵跟在大象之后破阵。贼军也有一些大象,却是拉辎重的驮象,不足为虑。”
元军这次带了数百头战象,但战象用来破阵效果其实不好,因为大像胆小,不敢冲击布满长矛的盾车。往往会被盾车挡住,被盾车后面的守兵放火箭吓走。
叛臣李洛曾经征讨国安南,屡破象兵,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贼军带着这么多盾车,战象要想破阵就很难了。
可要是敌阵在轻骑打击下凌乱,战象就能趁机冲阵了,然后重骑兵压上。
如此一来万无一失。贼军根本没有法子破解,只能被动的列阵防守,直到崩溃。
三人商量了一下,就定下了这个战策。平心而论,这个打法的确是最好的,既能充分发挥骑兵优势,又能利用战象破阵,而联军虽然兵多,却很难有力反击。
因为很多联军士卒根本无法接触到元军,只能呆在阵中,眼睁睁看着外围的士卒苦战,他们就是想帮忙,也无法打击到元军。
等于说元军士卒几乎都能输出打击,而联军士卒大部分处在闲置状态,空有兵力优势。
问题是,这本来就是李洛想要的。他和文天祥等人商议了很久,才想到故意摆出这个阵法,来诱导元军采用这种战术。
为啥要这么干?
因为能让元军将攻击力量最大限度的压上。元军一次压上的兵马越多,他给元军的首次打击就越重。等到元军发现他有大量火药,已经遭到重创了。
特察局强大的情报能力,加上李洛本身的奸诈性格,足以让他把几个元军名将送进精心策划的战略战术圈套。
但让李洛焦虑的是,虽然他张网以待,但元军并没有进攻。
“大王勿忧,元军依仗十万铁骑,骄横自大,一定会进攻。”文天祥道,指指地面,“就是现在的雪有些深,元军应该是等雪化了些再战。”
雪太深的话影响骑兵速度。
文天祥没有猜错,元军虽然拟定好了战术,也恨不得立刻进攻,可还是想等天晴雪化。根据经验,天晴就是这两天。
李洛没有办法,因为元军以骑兵为主,掌握进攻主动权。元军不攻,他也不好进攻。
果然,到黄昏的时候,元军干脆撤入了后方的大营。
李洛也只能下令撤入后方大营。
晚上,一匹快马突然来到联军大营,带来崔秀宁的亲笔信。
“大王,王后大人已经亲率五万乡勇到了临安。”来人禀报道。
什么?秀宁率五万乡勇回临安了?
他已经在之前的信中得知崔秀宁在苦训乡勇,可他想不到崔秀宁直接率领乡勇来临安。
她应该是不放心,怕兵力不够用。
李洛打开崔秀宁的信,看到崔秀宁的怀疑,越看越不对劲。
秀宁说,她觉得乃颜等部在河南大肆征粮很古怪。
乃颜所部全部是骑兵,按照蒙古军队的出征和饮食习惯,为了机动性,一般是不会携带粮食的,他们主要是携带羊群和牛群。
塞外种族本来就是出色的牧人,他们驱赶羊群牛群赶路,就像汉人农民种地那么简单,根本不怕畜群逃走。
史书记载,蒙古军队一次西征,就带着百万只规模的羊群,能吃光几十里范围的草。蒙古军队除了用牛羊做粮食,必须的时候还驱赶畜群殿后阻挡敌军追击。
畜群就是蒙古大军会移动的军粮,奶和肉全部解决了。一支纯粹由塞外种族组成的兵马,为何多此一举的携带粮食长途跋涉?
他们本来就带了很多畜群啊,不就是杀了吃的?
崔秀宁说,她觉得奇怪。但是,她得不出结论,不知道为什么。
李洛看到这里,忽然心中一跳,一身冷汗就出来了。
他之前忽略了李扬情报中的细节。可崔秀宁发现了疑点,却得不出结论。李洛没有发现疑点,却能根据崔秀宁发现的疑点得出结论。
因为,他的史学知识远超崔秀宁!
“请文先生来!”李洛说道,他虽然得出了结论,却不敢断定,只能请文天祥来参详一下。
等文天祥进来,李洛把这个疑点说了一遍,“寡人想到一个可能,想听听先生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文天祥思索了一会儿,脸色也变了,“大王想到的,是不是当年忽必烈革囊渡江攻灭大理的旧事?大王担忧忽必烈会再用这招横渡长江?”
李洛点点头,“寡人担心的就是这个。先生觉得,有无可能?”
他和文天祥都想到了结论,但他还是觉得忽必烈此举太大胆了。
当年忽必烈灭大理,要渡过金沙江,没有船。忽必烈就令十万元军宰杀牛羊,剥下皮吹成大大的气囊,让十万大军一下子渡过金沙江,出其不意的攻到羊苴咩城。
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又过去了三十多年,更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了。
文天祥道:“长江可不比金沙江啊。臣虽然没去过金沙江,却也知道金沙江远没有长江宽广。不过,长江却没有金沙江湍急。要说革囊渡过长江,也不是不可能。臣认为,此举虽然风险很大,但不是不可能实现。”
“大王,长江虽然被我军封锁,可水师对付敌船容易,对付浮在水里的人,就不容易了。”
长江上有两三万唐军水师,由韩韶统带,大小战船上千艘,几乎每隔一里多,就有水师战船巡弋,将宜昌到松江的江面封锁的严严实实。
元军一艘小船,都难以过江。
可问题是,毕竟还有一里多的空隙,倘若元军再来一次“革囊渡江”,水师战船还真未必能拦截的住。
别忘了,南下的十几万骑兵,很多是水达达,骨鬼等渔猎民族,真正的蒙古兵反而很少。
这些部族生活在黑龙江,松花江,鸭绿江,西拉木伦河等一带,真的是“水中如獭”啊。
而且他们是苦寒地带出来的,根本不怕冷啊。这天气在长江游泳,根本不是考验。
就是后世那位伟人,不也在七十高龄游过长江对岸么?
何况这些人还利用了革囊?
李洛看看地图,“就算再来一次革囊过江,那么战马呢?马虽然天生会游泳,可游泳距离有限,最多也就一里,根本游不过来。”
马是靠强大的心肺功能游泳。因为马的密度比人体大,所以会沉入水中,在水中游。它们能一次性吸足了氧气入水,却最多只能坚持十分钟时间。这点时间,不可能游过长江。
后世澳洲有一匹叫rr的马,能在海里游一个小时,但那毕竟是个例。绝大部分的马根本做不到。
文天祥道:“倘若马也用革囊呢?那就能过江了。据说大宋高宗,当年就是一匹马驮着游过长江的。”
泥马渡康王!
李洛眼皮子一跳,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幅画面:宽阔的长江上,数以万计的蛮族骑着马在江上游,马的两侧绑着两个革囊,只露出马头。他们还像在陆地上那样,骑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射杀船上的唐军水兵。
这一幕是不是太荒谬了?
可是,难道当年的大理君臣,听到蒙古大军革囊渡江的消息,就不觉得荒谬吗?
然而,大理国亡了。
可是,为何当年忽必烈征宋,没有使用这招?金国南征为何也没有使用这招?
李洛现在明白了。征宋之所以没有用这招,是因为宋军在江岸上布置了大量沿江军镇,江岸守军数十万。北军就算革囊渡江成功,也无法登陆,会被岸上的守军堵在江中。
而金沙江岸,当年并没有大理军重兵防守。倘若有,蒙古军就是渡过来,也会被岸上的大理军击杀在水中。
革囊渡江,只不过是丧失水师后的无奈之举罢了。
“看来,应该就是如此了。”李洛脸色阴沉的说道,“忽必烈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时机,他知道我军南下决战,长江南岸空虚,根本没有陆师防守,这才冒险。”
李洛说到这里,赶紧写了一份书信,交给一个侍卫,“六百里加急,送到临安给王后!”
“诺!”侍卫飞奔而出,离开大营。
文天祥看到信送出,也松了口气,“幸亏王后心细,发现了古怪之处。不然,就危险了。难怪乃颜要征粮,因为他带的牛羊根本不能提前杀,只能吃粮食。”
提前大量宰杀牛羊,疑点太明显了,容易让唐国想到。可是要征粮,这疑点就很不明显了。
“但愿,还来得及。”李洛道,“武岩的五万兵马去了湖广堵住吕文焕。江南很是空虚,只有两万兵马留守,还很分散。主要靠王后的五万乡勇了。”
文天祥道:“如今两军对峙,我军无法撤军回援江南。就是派偏师都不行,而且也来不及了。”
为何派出偏师救援江南也不行?因为对面就是元军骑兵主力。任何一支唐军偏师撤离战场,都会受到元军骑兵追击。
竟是骑虎难下之势!
“大王放心,王后女中豪杰,收到信后起码能做出准备,不让江南被偷袭到。等打败也先帖木儿,再派骑兵回援。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江南陷入战火罢了。有王后在,乃颜不可能攻下临安。”
李洛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媳妇儿,你一定要小心,哪怕江南丢了,你也不能有事。
他在信中说的很明白,真要是发现大量元军革囊渡江,事不可为时就果断带孩子和重要人员出海,不要坚守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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