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岐岛,元军大营,中军主帐。
“范文虎,你难道被人拔掉了翅膀上的羽毛?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一只乌龟?难道懦弱和懒散拖住了你的脚步,让你像衰老的牧人那样,再也骑不上骏马么?”忻都怪责范文虎来迟,见面就是咄咄逼人的诘问。
他打定主意,事后一定禀奏大汗,将这个宋国降将罢官治罪。
范文虎虽然是江南军统帅,可是在忻都面前却没有多少脸面,还比不上金方庆。
“好教大帅得知,还不是泉州那帮宋国余孽闹得!浙江水师原本也是要出征的,可宋国余孽在泉州造反,还让浙江水师元气大伤。这船和兵都不够了,不得不再补充战船兵马,这才来迟啊!还请大帅赎罪。”
范文虎陪着笑脸说道,就是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顶撞忻都啊。忻都不但是联军统帅,还是黄金家族宗室。
江南军副帅李庭也陪着笑脸解释道:“是啊大帅,泉州反贼之前一闹,害的江浙也大为动荡,这才误了这么久。请大帅和各位将军赎罪啊!”
忻都见范文虎和李庭如此顺服,加上来迟的理由也在理,也就不再追究了。
“哼,此时本帅暂时不同你计较,接下来,就该轮到你的江南军出力了。范帅,你要让本帅看看南人勇士的厉害才是啊。”忻都语带讥讽的冷冷说道。
“那是那是!本帅明日,就派江南军打头阵。大帅只管下令就是。”范文虎连声答应。降元后为了获得蒙元重要,范文虎刻苦学习过蒙语,所以忻都的蒙古他能勉强听懂。
在座的蒙古将领,听到“南人勇士”,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南人勇士”这四个字特别好笑。
就连高丽将领,也都不禁莞尔。
范文虎的老脸虽然皮厚,可听到众人毫不掩饰的肆意讥笑,却也脸上挂不住。他是大汉奸不假,看他毕竟也是南人啊。
副帅李庭也涨红了脸,只能讪讪的赔笑。
看到江南军正副元帅一副懦弱的样子,蒙古将领和高丽将领们更是心中鄙夷。
两军汇合之后,元军士气大振,忻都也并不知道日军元军已到,当然是决定继续强攻。
可是对于江南军的战力,他却很没有信心。不光是他,就是其他蒙古将领,甚至金方庆等高丽将帅,对江南军都信心不足。
莫看江南军这次来了十二万人,听起来吓人,可一上战场,估计很难比得上高丽军的表现。
可是第二天的攻坚战,立刻就改变了蒙古将领和高丽将领的看法。
范文虎派遣一个叫历德彪的管军万户,率领八千江南军猛攻日军石墙。这五千江南军虽然变成元军几年了,但仍然装备着精良的宋军步人甲。
这是一支典型的宋军混编步兵。每一什,都以大部分长枪兵为突防主力,然后两名刀盾兵负责防守,还有一名神臂弩兵在后掩护突击。
五千混编步兵排列着整齐的队伍,端着如林的长枪,不疾不徐的逼向日军石墙。
后面的沙滩上,还有五千人,其中两千弓箭手,另外三千人操作上百架床弩和石炮机。
范文虎一出手,就是一万江南军。与依仗骑射战马的蒙古军队不同,江南军虽然携带的战马很少,却携带了大量的床弩和石炮,石弹。
忻都等人一看江南军有条不紊的阵势,顿时心里多了不少期待。这些南军,或许还能打一打。
石墙后面的日军,看到江南军上阵,原本以为亡国降军,一定是被元廷逼迫上阵,军心必定不强,应该很好对付。
可此时看到江南军的气势,并不像是士气低落的样子啊。
其实,江南军的士气,还真不差。不但不差,甚至很高昂,日军完全想简单了。
这和范文虎的奏请有关系。征日前,范文虎上奏忽必烈,要想长期占据日国,必须要在日国军屯,拿出一部分日国的土地作为奖赏,分给征日的江南军,如此一来,江南军必定感念大汗恩德,一定会为朝廷效死。
忽必烈同意了。反正是日国的一些田地,分给江南军也无所谓,就是猎狗,不也要给根骨头么?
所以,江南军这次来,还携带了大量的农具,作为军垦之用。
江南军本来的确士气低沉。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替鞑子效力,要说当初投降,也是跟将帅成建制投降的,他们也不过是服从上命而已。
之所以继续当兵,无非是为了口饭吃,至于什么华夷之辩,国家大义,他们虽不是全然不懂,可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他们只是小小的兵卒而已。又能改变什么呢?
太皇太后和官家都降了,他们又能怎样?
横竖,当兵不但还能混饱肚子,待在军中也不会随便被蒙古色目保长欺辱压迫,起码比百姓日子好过些。
关于军屯,范文虎还借题发挥画了很多饼,这才成功激发了江南军的士气。比如,低税,可以将家人接到日国团聚过好日子,没有蒙古色目保长管理等等。
在江南军大部分军士看来,能够拿命换来一些土地,又没有保长甲主横征暴敛,已经值得他们豁出去干一场了。
“杀!”指挥攻击的万户历德彪令旗一挥,五千江南军顿时加快了步伐,呐喊着冲向石墙。
几乎同时,早就准备就绪的石炮和床弩以及弓箭队,也开始准备发射,掩护前面的五千人攻坚。
石墙后面的日军,也射出密集的箭雨,射杀江南军。
“轰”的一声,江南军的枪林和日军的矛林轰在一起,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江南军的长枪和日军的长矛,都是长兵器。日军居高临下,而江南军的步人甲防护更强,这一交手,立刻就打成了势均力敌。
仅仅一个照面,数以百计的江南军和日军,就死在对方的长枪或长矛下。整条战线上,到处都是飙射而起的鲜血。
两军的枪矛兵相互捅刺,日军的弓箭手也近距离射杀江南军,而江南军的神臂弓手,也近距离的将弩箭射向墙头的日军。
转眼间,不知道多少日军被神臂弓弩射杀,也不知道多少江南军被日军长弓射杀。
这简直是排队捅刺和排队对射啊。
紧接着,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上百架石炮和床弩一起发射,大片大片的石弹和枪弩,轰向日军。
“啊——””
“八嘎——”
一霎之间,石墙上的日军好像被突然被一把巨大的镰刀割掉了一截,血雨纷飞中,上千的日军死伤在这一波攻击之下。
墙后密集的日军队伍,顿时乱成一片。
“资时阁下阵亡了!”几个武士惊呼之中,此处防线的主将少贰资时,被一根小矛一样的床弩巨箭,轰在胸腹之间。他的胴丸(盔甲虽然比一般武士精良,却也无法在这个距离抵挡床弩。
少贰资时,是少贰经资的叔叔,少贰家族地位最高的家老。他一战死,日军顿时军心浮动,很多人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退却。
“杀!”
攻坚的江南军见到守墙日军遭受床弩和石炮的重创,更是军心大振,趁着墙头的日军突然稀疏的功夫,拼命的架着短梯攀爬。而日军则是拼命的反击,阻止江南军攀墙。
短短几十丈宽的石墙战线上,战况惨烈到极点。最前面的江南军,被后面的人挤着,想退都退不下来。石墙上的日军也是,被后面密集的日军挤着,想退同样退不下来。
双方就这么隔着一道墙往死里掐。
“轰”的一声,石炮和床弩再一次发射,又杀伤石墙后面的大量日军。可是源源不断的日军,在武士御家人的率领下冲过来填补。
“杀鸡给给!”大武士们督导日军拼命反击,石墙下的江南军死伤累累,却还是攻不下石墙。石墙内外,都被死尸堆满,双方完全是拿人命填。
他们难道不怕死么?
其实人一旦打到这个地步,退又退不下去,就只有靠一股气撑住了,太多的死亡反而会让他们暂时忘记恐惧,这一刻,人就变成杀戮的机器,意识几乎被强大的集体战意主导。
而且,怕死又如何呢?能活吗?
到后来,墙下的江南军,干脆用死尸垫在下面,这样一来,本来就不高的石墙,就更加岌岌可危。
“咔嚓”一声,一个大武士锋利的太刀斩断一根江南军的枪干,然后并没有太多意义,那被斩掉枪头的枪干,竟然刺入了他因为呐喊而张开的嘴中。
“噗嗤!”那个大武士带着刺入嘴里的枪杆,嗬嗬叫着仰天倒下。
“都甲阁下!”旁边的日军顿时惊呼起来。
侍大将、丰后国武士统领都甲惟亲,战死!
忻都等蒙古将领,以及金方庆等高丽将领,看着战场的一幕,都是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