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贝卡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悬空的双脚轻轻摇晃,裙摆在平静无波的水面映出摇曳的倒影。
“我是一个圣职者不假,但是我可不想自己的私生活全被宗教活动占据,一举一动都被公众放在放大镜下严苛考察,活成一个毫无自由的泥塑偶像。”
“同样是选民,只要把性别调换一下,你就会发现处境完全不同。”
“这方面最成功的先例当属神圣亚珊帝国的开国君主,当初不就是蒙受培罗恩宠的选民?凭借这一身份号召信徒起来推翻奥术帝国的残暴统治,并且在革命成功后建立起了新的帝国。”
“其实不光神圣亚珊帝国的开国君主亚历山大一世皇帝陛下是太阳神的选民,就连当初跟随他一起反抗奥术帝国的几位盟友也都有选民身份,后来成为了迦南、海蓝、斐真和保士华各国的君主,共同开创了延续至今的‘圣光纪元’,培罗教会也由此成为瓦雷斯世界的普世宗教。”乔安补充道。
“所有这些发迹于教会,最终成为开国君王的先贤,有一个是女性吗?”瑞贝卡问。
乔安坦率地摇头。
没有,一个也没有。
“传统就是这样,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不能不尊重它的力量。”
“我们活在一个急剧变革的时代,‘启蒙思想’和‘共和主义’正在重塑这一代年轻人的思想面貌,但是影响力仅限于知识分子阶层,而数量十倍于知识分子的普罗大众还生活在传统当中,他们勉强可以接受一位按照封建法继承王位的女王,但绝不可能接受一位信仰共和主义的女性政治家,更不必说女性国会议员甚至女性国家元首。”
乔安惊讶地望着瑞贝卡。
“你可是一位贵族小姐!”
“那又怎样?”瑞贝卡反问。
“贵族小姐信仰共和主义,你的理想和你的利益相矛盾,你不觉得别扭吗?”
今天之前,瑞贝卡从未公开说明过自己的政治光谱,乔安一直觉得她是偏中立的“保皇党人”。
“看吧,就连像你这样的进步青年都觉得我这种人天生就应该是个保皇党,普通民众又怎么可能认同我的理念?”
“贵族小姐崇尚共和主义,支持废除君主制和贵族特权,革命革到了自己的头上,这是不是有病?别人不当面骂我精神分裂就算客气的了。”
瑞贝卡摊手叹气。
乔安哑然无语。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社会上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既同情原住民和黑奴,又无法完全舍弃殖民者的本位思想。
每每发觉自己是与社会大众格格不入的“局外人”,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一个与时代潮流脱节的“多余的人”,一直在努力追寻生命的意义,然而越是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越怀疑生命很可能毫无意义,自己的求索最终只能落得个空虚,为此深感焦虑,内心苦闷,魂灵饱受煎熬。
此刻听到瑞贝卡袒露心声,乔安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并不特殊。
在这个急剧变革的时代,思想上的左右矛盾,精神上的无所适从,恰恰是时代浪潮在年轻人心中激起的回响。很多传统的道德与价值都要重新定义,在此过程中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都要面对魂灵的拷问,在长夜漫漫的旅途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前进方向。
共同的精神困境,拉近了两个年轻人的距离,乔安主动握住瑞贝卡的手,试图向她传递一些温暖和鼓励。
“无论如何,至少还有我能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