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延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沈秋时的场景。

那年, 他十一岁，刚刚因为母亲去世，被送到了福利院。

以往, 在母亲身边的时候日子过得也很难，但至少有一个亲人在身边。现在突然被送到这种地方, 他很不适应，也很不喜欢。

刚到这的那两天, 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也几乎没有吃过东西。

白天,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晚上, 是十多个小孩一个大通铺, 别人吵吵闹闹，但他依旧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睡着了。他睡不着, 半夜从床上爬起来, 走到了外面走廊。

走廊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看着有些恐怖。年幼的他心生退意, 但又倔强着, 不想回到屋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 他看到了沈秋。或许白天的时候他们碰到过的，但是那时人多, 而他眼里又没有别人, 所以他不记得。

现在整条走廊就他们两个人，他只能看着不远处的人朝他走过来。

她个头很小，很瘦, 大概只到他的肩膀处。走到他眼前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缓缓伸出手，给他递了一个包子。

“你今天是不是又吃的很少？很饿吧？这个给你……”

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竟是挥手把那个包子打掉了。

浑身充满防备。

但，沈秋没生气，只是看了他一会，又走过去，把包子捡了起来。

“你吃点吧，不吃的话会饿死的。”

小孩看起来很小，但说话却带了几分老成。

她没有管他的意愿，直接把包子塞到了他手里，伸手盖着他的手指：“别扔……我晚上偷偷藏下来的，夏知他们想吃都没给，你别再扔了。”

手心的包子已经没了温度，可她握住自己的手，却是温热的。

赵修延看着她，那瞬间，没有再扔开的想法。

“你……不会说话吗。”沈秋见他没答，又指了指耳朵，“那你听得见吗。”

赵修延原不想搭理这的任何人，可此时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却是点了下头。

沈秋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跟天扬一样，听不见声音。”

赵修延依旧没说话，但他也没走。

沈秋道：“那你快点吃，吃完回去睡觉，不然他们发现了会生气的。我先走了。”

他没反应，但她也不介意，转身就往自己睡觉的房间跑去。

那天晚上，赵修延站在走廊里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很久，这才拿起手里的包子，咬了一口。

里面是蔬菜馅的，已经凉透了。

可因为他真得很饿很饿了，竟然觉得很好吃。

一口之后，接下来几乎是狼吞虎咽，把包子吃掉了。

那时的他太年幼，头两天不吃饭，其实是在做无用功的抗议。他想让人发现自己没吃，想让他们担心，想让他们注意。

但后来才发现，不会的，没有人会在意。

你死了，都不会有人管你。

除了……沈秋。

赵修延也不记得自己后来怎么就和沈秋走在一块了，可能是饭点的时候她总会拉着自己去她的边上坐，也可能是因为她以为他是个哑巴，总在他边上说一些在别人那里不会说的话。

他和她，在无声中，莫名就拉近了距离。

“阿延，你见过你爸爸妈妈吗？”有一回在草坪上坐着，她问他。

赵修延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沈秋的眼睛立刻亮了：“那，那他们是不是对你很好啊。”

话刚问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这问题很奇怪，因为如果真得很好，又怎么会把小孩子往这里送呢。

沈秋低了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也好想知道爸爸妈妈长什么样，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小女孩声音微低，带着沮丧的味道，让人心疼。

赵修延犹豫了下，将手搭在了她肩上。

沈秋侧眸看他：“你是在安慰我，对吧？”

赵修延点了头。

沈秋道：“你跟我一样，怎么还安慰起我了……其实，这里的人都一样，天扬、米米、夏知……大家都一样的。”

“我好想有人接我回家啊，不是真的爸爸妈妈也没关系，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这里一点都不好。”

“你说，会有人喜欢我吗？会有人带我走吗？”

“有些叔叔阿姨觉得我太大了，他们喜欢年纪更小一点的……”

赵修延那个年纪，正是自身难保的时候。

可那时，他看着小小的女孩在自己边上说着这些话，他心里想的却是，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把她带出去，离开这里，让她有个家。

再后来，他们除了睡觉，几乎形影不离。

但有一天，他在吃饭的时候没有看到沈秋，而常常在她边上的小孩，如夏知他们又过于小了，什么都不懂，也问不到什么。

于是他饭都没吃，就偷偷从餐厅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