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
日出。
我和碎梦在沙条家的屋顶上干巴巴地坐了一晚,尽管说有酒作陪,但毕竟太久,连身体都被风吹得紧绷了。
“真是难为你了。”我说,如我所想。
熹微的光亮从云边的一角探出脑袋,却很快被俏皮的云抓住,拦在身后。
“答应的事情就该做到,至少我这样觉得。”她头也不回地回答,又不自在地紧了紧衣服。
“是~这~样~吗~”
“嗯。”
“比起你好奇我为什么会邀请你,我更好奇为什么你会接受我的邀请呢,碎梦。”我往远挪了挪身子,抖了抖脑袋,“只需要明确的拒绝一遍就好。你知道的。”
“如果那样子的话,你会怎样?”她反问道。
我想了想,给出答复:“我会欠下账再去沙条脑袋上守灵吧。”
“我是付丧神。”她说,“但相较于报复的心理,我更希望…被需要。”
“…哈哈哈哈哈哈,多少有点同病相怜啊,我们。”
“才不一样。”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在这个方面,你将自身的意义定性为与他人的连结,友情、崇拜、牵绊、忠诚…敌视,种种种种,以此确定自己存在的实感。你是那样空洞的家伙,又惶恐着被人踏进属于你的领地,以入局者的身份试图行使旁观者的权力,稍微满足便想脱身其中,自行消化…待到有所欲求之时…”
啪,啪,啪。
她停住了,只剩下在她发言之初就响起的我的鼓掌声。
“大差不差,可你呢?”我问。
“你可以试着剖析一下我,就像我剖析你一样。”
可那样就无趣了啊~
“不就是纯粹者与不纯者么?”
“是呢…我只是单纯喜欢这种感觉而已。”
“小心被吃干抹净哦?”
“…我才没那么极端。”她撇撇嘴。
我突然一拍脑袋,笑了起来。
“啊哈哈,我有了一个失礼的想法。”
相当失礼的想法。
“既然你是付丧神的话,那么,你是怎样被抛弃的呢?”我继续说道。
付丧神里当然会有佛样的家伙,可我不觉得她会在此列。
“恶劣。”她瞪了我一眼,“如果说你问的是为什么被抛弃我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可,怎样被抛弃…实在恶劣。”
“谢谢…”
“不是夸奖。”
我摆了摆手:“很有默契哦,我们。”
“呵。”
“所以,愿意说说吗?你的过去。”我抬起头,看向天边,“恶劣的说辞我已经收回了哦?”
留不住的啊~云小姐,说到底这光辉不是天照大妈的扈从么~
胡思乱想。
“我有过两任主人。”余光中,碎梦打量着我,很快也抬起头来,似乎是在缅怀,“我的第一任主人,是赌坊主的女儿,她与一位木匠相爱,我是作为定情信物被制作,送给主人的。他们两情相悦,我所充当的,大概只是一种证明。自被主人收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是在盒子里…当然也有我是被珍视之物的可能,但人类是昙花一样短暂的物种,我没有寻求答案的机会。”
“后来,我被主人作为礼物转赠给她的孩子,也就是我的第二任主人,作为孩提时期的…启蒙玩具,应该是这样的用处,毕竟赌坊的管理者不通赌术是不太好听的。总之,我在他步入少年的时期就被丢进了箱子…后来…赌坊好像是赞助了什么人,没有音信地破产了,虽然移置的时候主人很简单的就想起了那个箱子,但他却得出了‘孩子的东西就该和童年一并逝去’的结论——火中,我留存了下来,被灰烬保护着,用以掩埋的坑洞也被夯实…”
“对我来说,那和在盒子或者箱子里的时期并无二致,但生发灵怪的不止怨念,时间也是点上浓墨的一笔…我,诞生了。随后就是我在人间之里的故事,时间长,但重复,没有计较的必要。”
“…你在听吗?”
……
看到阳光彻底挣脱出来,我满意地收回视线,抓起酒瓶,对着嘴巴摇了几下,嗯,还有几滴。
“在听哦。”我说。
只是不舍得出神啊~阳光小姐与云小姐的爱恋喜剧。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需要你,碎梦小姐。”我朝她靠近。
“啊…啊?”她被吓到了。
我得意地挥起酒瓶,将手中的“醒神”拍到她的脑门上:“很可爱的反应呢。”
“……”她盯住我。
“实在是平淡到无趣的故事,我不免生发了困意呢。”我伸了个懒腰,“虽然拿你练手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再怎样说,做出不尊重的行径就该道歉,对不起——好了,道完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