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眨眼间就到了月底。那是个烟雾迷朦的日子,因为连续晴了很多天了,前面也没下过像样的雨,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尘埃。公路上以及黄镇的街道上更是积了一层灰尘。车子经过时,都会卷起一片迷雾,尘埃扬到半空中再飘向各个角落。周边的店铺,建筑物或行人身上都会沾上一些。要好一会儿,尘埃才会落定。
在这样的日子里,如果两天不洗头,头发里面就会驻满灰尘。同时脖劲也会很脏,衬衣领子会变得发黑。因为干燥,让人感到有不舒适的感觉。流过镇上的赤水河也几乎要干了,只有窄窄的一条溪流在宽广的河床里蜿蜓曲折地流淌。早晨和上午都有很多妇女蹲在那溪边洗着东西。
朱雨深经过河边时,在桥上停留了一会儿,那涓涓溪流和扭动腰肢洗衣服的女人们尽收眼底。远处是那泛黄的柳树林,在无风的时候,柔软的柳枝静静地停在那里。柳树林的右边是一片才造好的套房,粉刷一新的外墙让人感觉很是醒目。柳树林和房子背后的远处是几座大山,隐隐约约地挡在那里。
朱雨深心旷神怡地观望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自然界的美永远都是美于画家的风景画的。风景画也好,照片也好,这些人工修饰出来的东西,只把面前的景象定格在了某一个瞬间。但运动是普遍的真理,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的。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些树林,那些建筑。那些山河充满了灵气。是描摹不出来的。
朱雨深正想着。侧边却响起了吵架声,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好像是两个小混子在买水果,与老板娘为了价格在纠缠着。他们互不相让,额头上曝出了青筋,脸上也布满了血色。一会儿后,聚了七八个人来围观。有个老太为了抢优势位置,而用她肥胖的身子把朱雨深撞得挪了一步。
朱雨深决定回去了。走了几步后,听着背后的争论声。他感觉浑身痒得难受,临时决定回去洗个澡。当他大步走到通向学校的新公路上时,已听不到背后的争吵声了。他想,这些忙碌的人们是无暇去欣赏大自然的美的。
新公路上几乎没有人,朱雨深直愣愣地向前走着,几乎没有一丝忧伤。但这个阴天本该是他忧伤难过的日子,因为今天是谢五妹定亲的日子!想必她那邻县的对象江风和他的家人早已到了她们家了。这时间,她家请来置办酒席的厨师们应该已经忙得团团转了。她家里也应该全是人,他们或坐着喝茶、吃着瓜果,或站着抽烟、聊天。孩子们应是满院子乱跑,嬉戏着。
因为大凡做喜事时。孩子们有吃有玩,他们当然是最开心的。众人都充满期待,等到鞭炮一响,就开席了。双方的家长,因为各自得到了所需的东西,而且他们又是众人瞩目的对象,应该是在红光满面地应酬着。江风因为是远道而来的男主角,更应是受女性们的青睐,她们会以各种眼神打量着他。
至于谢五妹——他想象不出此刻她的脸色是怎样的。朱雨深想:自己真是个麻木的人,谢五妹今日定过亲后,据她说很快就会嫁过去。这一切就如在剜他的心一般。虽然很痛苦,但他却只能在此淡然地踱着步!
朱雨深正思考着时,对面驶来了几辆轿车。第一辆车外面布满了鲜花,这些应该是婚车。在主婚车接近时,朱雨深仿佛看到司机旁边坐着穿着白色婚妙的谢五妹,她在张着嘴笑着。随即主婚车已驶到了他的面前,他连忙睁大眼睛去看,却发现那个座位竟然是空着的。
十几秒钟后,所有贴着喜字的车子都驶过了他的面前,但他还没缓过神来,还呆呆地望着。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站了许久的朱雨深准备回去了。这时却发现双脚已经麻木了,只要动一下,就钻心地疼。他只好艰难地挪动着双腿往向学校走。
进屋后,他赶紧坐了下来,时间是下午,他却一点都没有饿的感觉。他觉得头上有点痒,用右手抓了一阵。手拿下来时,发现有几根白发粘在手掌上。他一个激灵站起来,走到镜子前一看,吓了一跳,他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
那些白发夹杂在黑发中显得绰而不群。朱雨深观看自己良久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躺到了床上。这么多天来的忧愁,还有因写作等事而做的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已经白了少年头!
恐慌了一阵后,他又觉得自己有点滑稽可笑:直到今天,除了具有一些发表的以及未发表的作品外,自己几乎一事无成,不知怎么却已变成了这副造型?他觉得自己的故事也是具有传奇色彩的,如果写出来,有人看了后或许会因受感染而同情自己。
这样来说,爱情的纠葛和人世的伤心如果写成了作品,变成了作品中的情节,就具有了美感,它来源于现实却高于现实。而不像画作,基本不能替代自然界的美。但尽管如此这般,每个人的故事都可衍生出一部美文,现实中却始终隐藏着很多爱所不及的暗角,只能由当事者自己独自承受着。朱雨深想,如果他一个人的痛苦可以换来别人的幸福,他甘愿让自己下到地狱里。
朱雨深所想象的,谢五妹置办酒席的热闹景象,基本上是和当日忙得热火朝天的谢家的实际情况是相符的。
一大早江风和父母就包了一辆面的,装了烟、酒等就从邻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谢五妹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一大早也都聚在了他家老房子里。厨师到了后,一家子的女人们就忙起了酒席的事。
定亲的酒席一共六桌,准备下午一点钟开席。男人们也要出去催客。虽然这之前已和要请的亲戚们打好了招呼,这种定亲酒,来吃女方家酒席的人也不用花一分钱,但还得去催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