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定云道人,不!假道人,朕的爱妃!我给你留了这无字的谜,其实我一生的情丝都缠缚在内——我心已乱、命将终,真欲与你斩断尘缘,放你远走!塍玉岛的碧天澄水,正是一方难得的自在天地!燕云馆虽已给了你,但金陵如今必已是你伤心之地,倒不如在山水间寻得超脱;可我虽有此意,哪里真舍得?因此就不能在纸上留下一字了!倘或你心有余情,见了二幼子和无字信,快快回来,兴许你我还能再见一回,昔日恩怨,看一个“情”字上,尽皆不提,今生只愿你想起我来,无恨无怨,余生安好就是大造化了!
目送家明拿“信”走了,我一时想起,一味求和终非了局,得火速派人与周主争夺一番,要不真的迟了!但朝中能用的大将都派在外头,刘仁赡一上书举荐将边镐复起,我也应承了,但边康乐是贬过的人,不好挂帅,朝中还有谁呢……
唉!只要不死,就得四下劳心!幽静的水榭里我越想越烦,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这种大事现在臣公们都避讳不谈,都怕作了我的主,落到和李德明一样的下场!
几股乱思缠在一处,没法子,只好暂时不想,我吩咐得闲准备素纸风筝,不多时这小子在宫墙之侧寻了来,我挥笔在白纸上画了春日里的一丛茂兰与秋日里的一丛残兰,人生苦短,我也是苦劝水清往开里想!
得闲自告奋勇,领我找了最好的角度,我亲手把纸鸢放进清溪轩,可这事却没什么转机,直到七儿从善闯了个不算是祸的小祸:从善听说从谦写诗好,自己也写了几首练笔,可他的诗里,见清字不避讳,见烟字却缺笔——我怀疑他想表明只认皇后为母,不认清儿之意,想他这孩子,素日里的孝顺不比从嘉差,莫非都是骗人的?我说了几句重话,把他锁进府里思过——谁知这么一来,却引得凝烟和水清都来替善儿说情,我顺势把善儿放了,安慰了钟、凌二人,一连几天,又到凌妃处去与她和好——这件心事算是暂解了,可那梦魇之症却愈发严重——白日里好好坐在集英殿,分明见了湖南诛死的边镐手下四将——连脸都记不得了,可那身影却真真的!
自李德明死后算起,我心里终日稀里糊涂的,惴惴如丧家之犬!这个样儿的我,再不敢去上朝。宁安看出我的异样,提醒我把安神药停了试试——我本欲听了他的话停了,可这是水清特意差了新收的小魏来奉的安神汤,她与我和好不久,无论如何不好负她——一碗下去,当晚果然安稳!
第二日一大早我青着眼起身,见水清倒睡得安祥,我心里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定云总要生我的气!李、杨两家一直为仇,我身在此位,又不得不处理了许多与她相关的人!更重要是道人她爱我,怕是远比水清要深!
水清在云暖楼一舞之前,怕是从没爱过我,如今因那桩事中毒失忆日久,反倒对我动了些心,可我在她心里,终是第二位的——杨家人的记忆早已无存,就算水清不失忆,也从不曾受恩于他们,所以我不用担心;而从善是她的命根,她把其它人都忘了,却最先记起了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处罚从善,轻而易举就让她从清溪轩走出来了!她能这么快释怀,正因她现在无情于杨家,又怜子情切,而爱我却不深!可是定云呢?她恨我杀她家人和友人,怨我薄待慧儿,更恨我朝三暮四,用情不专!她恨得哪样又不对了呢?可我身为皇帝,又能怎样?
我想着想着,心虚极了!替水清盖好被,又去了龟首殿见了乐时!
这个俊秀的小子,报道杜老的事又有了新的进展——乐时查到杜弥生的死与沈蘅有关,于是就把沈蘅给扣了,用了点手段,骗沈蘅许他不死,并用沈的儿子沈慕及家人的命相胁,无奈之下,沈蘅终于吐口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原来,周国人收买的人,并不是只有沈蘅和冷碧霄!
他们最初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为了杜家父子,而是为了加害水清——水清是杨家最接近唐国核心的人,周国人和朝中要员勾结,想要害了水清之后,再把害人的罪名扣在朕这个唐主身上,顺便把尹延范造的六十条人命的冤孽也暴露出来,让我内内外外失尽人心,再趁我内外交困之机,扶立太弟与我相抗,搞乱我国朝局!
沈蘅自始至终,除了吴晋外,只见过冷碧霄和张思全这两个人!原来冷碧霄这贼,伙同师弟张思全及留家接应的喽罗等人在尹延范家作下大案,被朕堵了码头追杀,可他却凭周主赐的通行牌,与师弟张思全一直躲在叛徒太医吴晋家!
一日,这个太医沈蘅因不受姑父杜子远重用正在发牢骚,忽然冷碧霄拿着太医吴晋的名帖来访,吴晋是太医院现在唯一一个资历与其姑父相仿的人,沈蘅为了发达,脑子一热就跟了上去!来到吴府中一个小小水榭,冷碧霄领着沈蘅到了池塘中心的“对棋亭”,忽然那亭中圆石下沉,底下的水中竟修有暗道——沈、冷二人一路摸黑前行许久,忽然前面灯光微亮,沈蘅睁眼一瞧,眼前竟到了城郊一所野庙之中!在野庙他见到了吴晋——冷碧霄在废庙外守候,沈、吴两人在佛前密议:吴晋与杜子远水火不容,而杜子远有朕在背后支持,吴晋见恶于朕,今生难以翻身!好在现在外有周国人,内也有一位绝对有权位的人撑着,只要办成了这件事,不仅在唐国杏林可以得到高位,还可以在周国稳坐上位!而吴晋也挑拨了沈蘅,说沈蘅不管怎样对姑父尽孝都没有用,只要他亲儿子在,姓沈的什么都别想得到!
沈蘅心术本就不正,听了这话更动起了歪心——首先他知道,吴晋他们想害水清,于是沈蘅收买了小宦昔波,利用昔波每天看炉火的机会,给水清下了由吴晋制的迷药,这种迷药用多了,症状和水清的旧患发作一样,所以杜老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王研出事之后不久,杜老因为缺少助手,提了自己的内侄沈蘅作副手,可沈蘅贪心不足,继续干那不见光的勾当!人算不如天算,昔波再次下药的时候被水清身边的浸心抓了个现形。昔波一面哀告浸心,一面向沈蘅说明了此事。接着过了几天,水清因中毒太深频频发作,抓伤了可怜的浸心的脸,钟后为替水清遮掩狂疾,就打发浸心回家。
浸心回家途中被人打劫灭口身死,人又号称是冷碧霄找来的,这些人只是唐国的亡命徒,没几天就被萧俨查获正法了,他们不认识冷,当时冷没落网当然也不好指认。
这当然又是沈蘅告的密,事后昔波还去找萧俨查浸心的情况,真是想想就心寒——水清出了这事,我又亲自过问这事,杜老吓得了不得,便亲自去查水清的药,一查之下对沈蘅动了疑心。沈蘅对杜老将事情基本说了,却隐了吴晋、昔波和浸心的事,只说是朝中大员逼他做的!杜老于是心生犹豫,只是推荐了袁娘子施针补过而已。
沈蘅等人又担心杜老会泄露此事,密议之下决定依前法骗出杜弥生,杜弥生暂缓游学,与沈蘅二人偷着在金陵陪蒋招儿混了一阵后,毫不提防地去到丹阳,由早被沈蘅收买、并被吴晋保护的冷碧霄潜到丹江边加害于他,再把消息透给杜老,随即沈蘅毒害杜子远,企图将水清的病全部诿过于他,用伤心放错药材份量来遮盖过去水清二次中毒的事实——这无色无味的广寒散之毒,是禁宫秘药,掌管此药禁库钥匙的人,一直是父皇的红人吴廷绍,吴廷绍去世后,曾给吴晋保管过许久,后来我不信任他,就夺过来给了宁安——想来这吴晋假造了锁钥,盗取秘药,加害了杜老——杜老死的那天,沈蘅陪他用了晚膳,并将他送进了书房。原来,杜老儿子死后,老杜确实存过死意,只不过杜老一向体质特殊,沾酒不得,多饮必亡!这件事,除了他故去的夫人,只有儿子和沈蘅知道。杜老那晚喝了酒,打发了沈蘅开始写遗书,他不知道,佛口蛇心的沈蘅却是将毒药下在饭后喝的茶水里的!这个人做贼心虚,杜老死后心虚的他夺掉了杜老的毛笔,又一次把药下在杜老拿去书房的酒里,这引起了我的怀疑,命乐时彻查这件事!
最后,乐时终于彻底查明了这件事:那个冷碧霄,他武艺高强,我堵码头的人都没他机灵!因为吴晋在尹延范一事上保护了他,他便一直听吴晋驱使。吴晋和沈蘅连为一党后,冷碧霄及师弟张思全就成了吴晋的爪牙。沈蘅利用美女蒋招儿将即将去丹阳的杜弥生骗在金陵的清香楼里一阵子,事先安排冷碧霄认准了杜弥生。而张思全因为本来就认识杜弥生,被吴晋掩护着送到了丹阳。紧接着,张思全和冷碧霄在丹阳会合,张思全利用杜弥生买名额的软肋缠住了杜弥生不让他去书院,实际便是困住了他。而冷碧霄假冒宋晓声老师,收买恽某替杜弥生去书院报到——此时距书院开课已一月有余。
接着沈蘅将杜弥生被困的消息传信杜子远,杜老心一慌,也犯了些错误,后来,沈蘅、吴晋等人又收买了小太监昔波,想下药害死水清,达到他们各自的目的。谁知这事又被浸心发现,昔波为了自保,把这事告诉了沈蘅,沈蘅又告诉了吴晋,要他从周国找人动手害浸心灭口。结果,吴晋怕自己担责,便派人假借冷碧霄的名义找来了本地的亡命徒冒充周国的杀手,在浸心回乡路上,还没出金陵就把她灭口了!一切完成后,沈蘅、吴晋又受某大员指使,逼迫杜老承认放错药量,迫使杜老揽下医治不力的罪责。谁知此时我仍然没有处罚杜老,而杜老也决定说出真相以死谢罪,沈蘅便狗急跳墙谋害了杜老!
张思全在骗完杜弥生后,便想潜回金陵,刚一露头便被萧大人抓住了。而冷碧霄却会易容之术,杜弥生死后,他一早就回了金陵,可为了保护他师弟,他冒着被萧大人抓到的风险,再次离开了吴晋为他安排的住处(就是沈蘅去过的那个野庙又一次独自潜去江西,杀死做假证明的鱼贩恽某,潜回来的途中因为那个他想保护的师弟张思全向萧大人供出了他而被抓,被抓后,又正是他那个看起来也很刚直的师弟张思全向萧俨供出了所有事,因为他俩叛投敌国,我恨极了他们,二人后来被我亲手刺死!
沈蘅供出一切是想保命的,可朕容不得他!将他一支全部处死了,杜老的财产,由其它两支的内侄继承!昔波年纪轻轻,心肠却坏,被我下令在清溪轩当众杖死了。水清称病藏了,那小浣华看见我脸上幽鬼般的神色,吓得双腿发软,可还是按我的旨意,站在她宫外看着昔波被打死。
定云从尹家带出来的那个魏清漓改了名字,穿了规矩的蓝色宫装,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挽住了旁边橙衣的许浣华,神色莫测地看着受刑而死的昔波被拖走,地上的血痕触目惊心,令我心里暗暗发怵,可绝美的魏小漪脸上兀自动也不动,眸光冷冷,镇静得很!她那极冷艳的样子,从一众宫人内侍中轻易凸现,印在了我的心里!
接下来就是吴晋,这次我没给他死去的哥留什么面子。吴晋问斩,家里的姬妾原来被他挪到周国了,原配薛氏及儿子却在唐国——她二人被判了充军,(原来薛氏即定云的好友薛冰的亲娘家产也抄没了!我不解气,把吴的几个小妾的几对爹妈全问了罪,家产也给抄了——吴待小老婆是好,可她们的爹妈没得什么好儿,总共也没抄出多少!至于吴晋上头那位唐国的大员,我心里一直以为是宋国老,毕竟只有他想让水清死,可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那人真的不是宋齐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