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方(2)断弦琴(2 / 2)

璟朝烟云 弄笛吹箫人 5451 字 2023-05-17

算算我从假冒二弟奉旨接她到泰州永宁宫那年,在过路的玄思观里与她说话算起,认识她有十九年了,还从没见她这么着急,我不觉心一软,眼里带了无限爱怜,身子死命撑坐在龙座上,伸出一手捂了她的口:“千万别叫人,要不你…难下台……我是自己选的,治死了也不怨你……”

定云泫然泣下,她哭的样子,好像还是我初见的那个小女子,她好像丢了宝似的,懊恼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好…这补的几味药肯定有错!我害了你…我害了你了……”

我心一灰,什么也不想了,反而去劝她:“没关系,阿云!周主已经去打冯延鲁的扬州…扬州一丢,我爹的江山就去了大半…阿云…不和你相干…守不住江山,我活着也没有用…在江山面前,别说王绍颜,我的命其实也如草芥…这个无情的皇位,表面风光,到我现在这份上才知道…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这个皇上我早不想干了…你看看…算上王公……我做了多少违心的事…又换来了什么呢……”看着耿妃的泪眼,虚弱之极的我猛地想到,有些事儿一定要交待她:“道人是很能干的,我最放心!庆儿、信儿,你会照顾的,不须我问…你的后路,我也替你想了!王绍颜的珍本方虽烧了,《续传信方》还是有的…你大手大脚惯了,以后,就拿王公书上的法子配成妙药,自己开家药铺贴补过活…燕云别馆扩修了,就送给你和儿子们住,足夠了…派给你的人,你自己决定去留…我死之后,你再也别进宫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在景遂跟前没根基…在钟后那儿也一般……人家念着你的恩,不整治你就算宽仁了……别让慧儿沾皇家的习气,别让他沾朝里的事…沾上那些事…人就会变……这辈子所有的自在,都会折在这个上头!”

我已经冷汗透衣,忽地想起留在阿云这儿会给她招祸,我拼命撑起身来迈步要走,最后深望她一眼对她道:“你莫慌,我且回光政殿去,到死要得个好名声,挽些面子回来。”道人跑着拉了我的衣摆不让去,泣道:“你要信我,再吃几丸,还有法子好!你要信我……”

定云是不会害我的,事到如今,也只得听天由命了!定云颤抖着手捧着没泡水的绿药丸,妙目发狠,咬着牙道:“加了一倍药力,定有用的!”

我吞了药,由阿云撑着,搀回那紫色锦帐,缩在被里苦熬了一时,果然没那么疼了!心里想着东都的事我急得不行,当然睡不着!又起身向琴台抚了一阙《广陵散》,谁知道,因心绪太乱,抚断了一根琴弦——这张琴原是我放在清晖殿里的——原本早给父皇摔坏了,是定云早年亲手给修的——这几年东打西打,我虽没亲去,却也事事劳心,哪有功夫弹琴?便寄在阿云这里,由她替我维护此琴,等我闲下来,看她这旧人的时候,自然也能看见旧物——如今琴弦已断,主事不吉!

果然还没过初更,可怜锦帐未温,宁安就在帐外报说,群臣堵在集英殿外。屯营使贾崇打不过柴荣,但不肯投降,扬州失陷,只是时间问题了——更令人窝火的是冯延鲁!他听说周军要进城,这个丢人的胆小鬼竟然剃光头发,装成和尚想开溜回金陵,被周人当场抓获,现已打入囚车,准备作为俘虏押回周国!由于冯延鲁一跑,光州刺史张绍、泰州方讷都学他的样弃城跑了,舒州的周弘祚大人,不肯投降,投水殉职了!

最可恶的是蕲州的王承隽大人不肯投降,竟被裨将李福杀害,这个李贼吃里扒外把蕲州白送给周主!

夜里的集英殿灯烛辉映,众大臣七嘴八舌议论着冯延鲁,常梦锡最激进,骂完了冯延鲁,又当面把矛头指到冯正中身上,说起老一套,指责他除了会写词没有别的大才,正中也气不过了,揭了常老的疮疤,指责他的“大才”连女婿和妻妾都管不好——当初常老因为没儿子,把家务交给女婿王继沂掌管,后来传出他的女婿竟和他的妻妾不清不楚,常学士一怒之下,把所有的妻妾都赶走了!上奏弹劾她女婿,我为给他出气,把他女婿弄到虔州去了。这可是常老最丢人的一件事,常老当即就大惊小怪的嚷起来,声音特别大,二人差点要动手了,一见我脸色不好,这才冷静下来,我气得脸色发青,丢掉其它人不提,先破口大骂冯延鲁一回!这个孬种!算来我与他向来要好,对他真是不薄的!还记得当年西域贡上龙脑酒浆,我将定云所制的龙脑酒分赐众人,冯延鲁提议平均分配,大家分完之后,他冯叔文假作圣旨把多余的半壶赐给他,我开心地答应了。

还有个杜昌业大人认为冯延鲁就因为一句话称我的心意便得了高位,以后真要有人立了大功,又用什么样的高位去赏人家呢?杜大人的话,我也没有听进去。

这么多年冯延鲁一直做着大官,过着好日子,现在竟给周国人羞辱到这个样子,想想也真够可怜的,周国的士兵做了一副对子羞辱冯叔文,说什么:“执节分符,始作大军之帅,被缁削发,潜为行脚之僧。”由天到地,如今坐在囚车里去汴京,他冯叔文不知做何感想呢!老冯表面和他弟像仇人似的,再怎么同父异母,那毕竟也是他弟啊——他们冯家现在够倒霉的了,常老还扯着嗓子在窝里斗,怪不得大臣们都不怎么喜欢常老!

骂完冯叔文,我向着常老的方向吼道:“都别吵了!先好好抚恤殉国的周大人、王大人,将杀害上官的恶贼李福全家问斩!朕决定了,还是只有一个办法:求和!你们说,这回谁去?”我望望下面,忽然安静如死,一个发言的也没有!如此凶险之事,人家当然都不愿去了!

这场晚朝上,这事并没有结果。我又在身心煎熬中等了好些天——派去送信的王将军回话了。那夜我写的求和信,王将军已送到周主的上蔡行在,柴荣可能连看都不看就丢一边了。要不他怎么会继续我行我素的打城池呢?自然是泥牛入海,一句回话也没有。萧沉玉打来战表,他的人马被周将围点打援,能突出去找贾崇会合的人数是微乎其微。这种状况下,这回要再去劝和,肯定不好干——几天里我心中把众人过了一遍筛子,到了下决定那天,我选出了能言善辩的钟谟和李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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