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玉谢恩坐了,才道:
皇上啊!您不知道!我和徐大人上任的头天,就有许多人挖空竹筒,点香诉冤告状,这些人是农民,有的是楚州的,有的是从常州赶过来的!
他们说,他们给车大人等人害得好惨!车延规放出规条,要每户提供三代以内所有直系亲人及乡约地保所签的证明,及该地地契证实该民田确系该户所有,且时间已足十年之久!凡三代签名不全,或其中有人亡故的,又需重新证明!若有人是从外地迁至该地,亲眷散佚,根本无从寻觅的,其有地契也没用,他的地直接算作屯田!每户所有田亩的面积也有苛刻规定,田亩面积分摊至个人,超过部分按“旷地”计算,要交大量钱财才可以过关!
这么一来,许多人的田稀里糊涂的成了公家的。有的人田地被没收了,活不下去,只好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徐大人接了诉状之后,怀疑车大人二人将从百姓那收的买地钱私吞了,立刻就去调查了车延规等人在楚州的私宅,结果没有任何发现!后来,徐大人又调查了二位大人的妻妾及妻妾的家人,还没任何发现!徐大人不信邪,把车、傅二大人软禁起来,调查了楚州所有认识二人的人,结果发现车大人家有个厨子,在其家后门菜窖中起获几十大坛钱——竟有五十万缗之数!那厨子惧祸,称他自己乃车大人小妾的亲娘舅,这钱是车大人小妾送来他家暂存的;另外还有一些也分在各妾室的亲朋家!徐大人顺线抄到这些钱,前往车大人家“探问”,车大人怕得了不得!立马就交待,傅大人贪得更多,都放在一家尼姑庵,他一个没人知道的相好处!
徐大人抄了庵堂,在大士莲花座下方的活墙里抄到傅大人部分赃款,有八十万缗之数!
徐大人于是诘责车、傅二人,车、傅二人见徐大人没有便宜之权,就抗声指责徐大人擅自软禁官员,自作威福!徐大人不听他们的,立刻把强征的民田还给百姓,还对百姓说要立刻上奏,停止屯田!老百姓不知礼,有的人脱口就喊徐大人万岁!车大人他们官职还在,听见了这话,立刻就告假回府写折告徐大人!
可徐大人很忙,没空理这些事儿!因屯田的事,滋生了许多盗贼,徐大人忙着逮贼人呢!他根据被害人提供的线索,派我的人在一座荒山抄到一处山寨,我的人上到里面才发现:那些所谓的贼人,根本就是咱唐国的良民,这些人家里的田契被人抢了,房子也烧了,哪儿都没法呆,只能十几个人结伙躲到荒山上了!
我问他们,你们可知道,烧你们房子的人是谁?其中有一个汉子回答道:“谁都知道,但谁也拿他没招!负责屯田的车、傅二人是通天的,烧我们房子、抢田契的那伙人,领头是啸夜枭!听说这个人武艺稀松平常,但他是车大人的女婿,傅大人的亲外甥!”
徐大人可不管那人是谁!立刻就全城搜捕这伙贼,并把荒山上的那十几人都放了!后来,徐大人调查了此案的“受害人”,竟然发现这几个举报的,都是楚州乡绅,与车、傅二大人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到底,若将荒山上乡民的地算作屯田,这些乡绅的一些产业就保住了,里头的关系大得很!徐大人查出这点后也发了怒,竟把其中几个有贿赂情状的乡绅都下了狱,还放话要处置他们!
至于“啸夜枭”那伙人早就在车大人的安排下跑路了。可我们毕竟是得道多助!我之前同定云师侄喝酒的时候,跟她学过画画,根据荒山客的口述,我画的“啸夜枭”可能有点像!很快那厮就给一个楚州农人张老汉揭发了!徐老大人抓到那厮,百姓们群情激愤,把法场堵得水泄不通,要求处决这伙人为民除害!车延规、傅宏却跪地落泪,求徐大人杀了其他贼人,放过贼首傅啸天!可是徐大人呢?傅啸天和三十几个伤天害理的贼人,一个没留!
徐大人把车延规等二人,及手下有作间犯科情形的四十多个人,都下了囚车,写了弹章,让我快马送金陵!
我拿了徐大人的表章,连夜走陆路从楚州奔金陵,一路上却遇了十几名刺客——这些人对我下死手,打不过就立即自尽,情况我一点也没问出来!
我九死一生跑回金陵,却听我一个回来的手下说,我走后不久,徐大人就被皇上召回了,禁军的人不能跟着罪犯回来,便由小队长带队撤回了。车延规等人爬出囚车,又做大人了!屯田…屯田还是照样进行!
“进行!到了这份上还怎么好好进行?!”我不觉气满胸膛,血气上翻,强坐住了,对萧阙道:“徐大人处理贼人本没有错!可他也要讲个章法,等朕给个回话呀!就这他也该流放舒州!屯田闹得不像话,可真不能停!这种世道,不养兵是取死之道呀!无论如何,军士的屯田是一定要留足的!眼下便换一批人去负责吧!白水塘工程太大,从老百姓那征缴,人家吃不消!唉,就别修了!至于车延规等二人……削职罢官,废为庶人!其它人…诛!”
萧阙听了这话,叹道:“车延规二人是首恶呀……”
“可他俩是朕的亲信,从小有情份在的!就饶他二人一命,叫他们仕途到头就是了!”我见沉玉还要再奏,摆手示意他:“别说了,你赶紧回家去陪感化,朕叫宁安去宣旨,徐铉流放舒州!徐老在那儿不会太差的。这次看起来,他性子不好,做事太急,又认死理!在朝里竖敌太多!这么长的时日,说他不好的有一大起人,道他好的,除了你,竟半个也没有!朕看他还是在舒州躲个几年,磨磨性子,等风头过了,朕再用他为官!连他哥也一同贬去东都扬州,免得有人一直讲情,没个清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