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燕云馆后,只因走得匆忙,什么都没有想着带,更兼九华山上,也有我与他的回忆,绝不能再去了。我在客栈留宿了五天。
身上银子不多了,但凭着一时血气,我买了一头小驴,骑上走了两天,穿过金陵城,跑到了城郊的一个小驿站牛头驿里,可天地苍苍,四顾茫茫,原本的洛神观早已散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妹也不知身在何处,这唐国上下,我又去投靠谁去呢?偏这时在驿馆里住着,胸口又有些不爽,一时走不得。
我因病耽搁了几日,荷包里的银钱所余更少了,想找些废铁、谷粒什么的,炼几颗珠子使用,偏又没有带上应用之物,再因前些日子病着,把长指甲也剪去了,未带紫粉,黄白术也使不上来。因此为了驴儿的草料,我正与驿馆公人说理呢,不想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牛头驿,有人在背后使拂尘轻轻打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倒是个熟人:依旧假扮谭国师的游侠慕容晖之。
我见他还是谭国师的样,便打趣他道:“道长这要往何处去?”
他看了看我,笑道:“云仙师,你过牛头驿,是要离开金陵了?”
我点点头道:“正是,这地方,我一天也呆不得了。”
慕容晖之道:“别呀,你在朝的日子过腻了,不如跟我去打理我的药铺吧,也不用离开金陵啊。”
我道:“多谢先生您了,不过…我还是离开的好。”
慕容道:“实话跟你说,你是不是有个叫汐萍的徒弟啊?”
我疑惑道:“确有,她便怎样?”
慕容手中拂尘一摆,悠然说道:“人家带了你栽培的几个徒弟来投靠你,遇上起风留在我留宿的野观里面。我因听她们说起你,才把她们安顿了,辛苦奔波到这里来候你的!”
我这人向来孤僻,人缘也不大好,本来从小无父无母,偏有个慈云师父极是疼我,故而生得了个娇蛮的性子,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当初我离馆的时候,虽大家都来送我,却没人提出要跟我去的,可见我的性子,也不是那好相与的。
如今慕容堵在我必经路上,莫不是我走时连累了徒弟们,祸及燕云馆?我心里确实彷徨,便问慕容:“先生可知发生何事了?”
慕容一脸忧色道:“反正这事儿,与你现在无关了。告诉你也不妨事,唐国怕是要变天了。”
我鼻子里冷哼一声:“福州归唐国,还是归李仁达,关我们这班百姓甚事呢?道长没来由替他操这个闲心。”
慕容晖之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说的是……”他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君王垂危,唐国易主!”
我愣了一愣,随即强作镇定,问道:“你怎么胡说起这个来,前几日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定是他弄出来骗人的,这种谎话如何信得?”
这个“谭国师”上下打量我一番,淡幽幽说道:“这个谭国师的牵情蛊,看来是唬人的。怪道他没将解法写在我的书上。告诉你说,是你徒弟汐萍亲口说的,说那一位已是危重,把你的燕云馆封了,却不回宫,一个人待在里头,只叫太医诊治,如今说是太医没有法子,宫里娘娘叫挂出榜文从民间招医去瞧,这个榜我倒是看见的,只是这干系太大了,又没有父母官保我,我也不敢应的。”
我想起自己胸口连日来不适,却还有些游移不定,便道:“那榜上说他得的什么病呢?”
“那如何知道?但我听汐萍说过,说是不能进食了。你身边那个淬月也说了,封馆子那日,皇后先是进宫去了,可后来又返回你的别馆,只听见那冯娘娘提出找你去见驾,可皇后也说了,你又不是太医,去了是‘不会治病,唯有催命’,这么着便把你那些人全赶出来,现在改由宫里的老人在你的馆子里服侍着呢。”
我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心慌,脸上就是不肯露出来,冷冷答道:“你不知道,他是恶人自有病来磨了,也是活该。烦你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忙安顿了我这个徒儿,我自有道理!对了,慕容先生,就请借我一匹快马吧!”
慕容晖之嘴里“啧啧”了一阵子,朗声道:“我就看在你没把我假扮国师的事儿说出去的份上,借你一吊钱和几两银子,马你自己去挑,还有,我这人最怕惹麻烦被人缠不清!你惹出事来,可别赖我。汐萍她们几个人,就在我开的药铺里,地址就在卢妃巷东头第一家,你空了就来。要是你肯拜我为师,绝少不了你的好!”
慕容晖之自牵了马甩开大步走了,我心里也有了主意,倒不如快马赶回去先瞧瞧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