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长枫的手搭在柳沐肩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柳沐垂着眼帘,默然少许,道:“嗯。备注一个原名,柳沐。”
无他,柳沐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
石长枫这才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
柳沐转头,看着石长枫略显苍凉的头顶,眼神中带着一缕思索。
他一直摸……是不是嫉妒我?
“年龄和目前的境界呢?”
长老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索。
“八十。悟意四道。”
声音平淡,未起波澜。
长老的笔却是一顿,他抬头问:“境界多少?”
“哎呀都说了悟意四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赶紧记上。”
这般说话的却是石长枫,他看似不耐烦地催促,实则老脸都有些微微红。
那是羞愧。
悟意境的亲传弟子,当是天青数万年唯一一例,后有无来者尚不知晓,但至少前无古人。
登记处的长老见到石长枫略有难堪的脸色,也不敢再多问,执起笔便将这些记录了下来。
“咳咳……”
石长枫整了整衣领,神情逐渐恢复正常,又摆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淡淡说道:“都记录完了吧?”
“师兄,已经记录完了。”
“那我就带他走了。”
说完也不等这位长老的回答,只见石长枫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一朵洁白小云便出现在了几人身前。
提着柳沐,石长枫一跃而上,风声如骤,白云消失在了天际。
这怎么看……都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这名长老无奈地摇摇头。
“这紫竹峰,着实是惨了些。”
……
……
蜿蜒盘曲而上的石阶旁,是褐色的泥土,泥土中屹立着一株又一株紫竹。
紫竹成林,微耸入云。云动风起,一片片碧叶发出“沙沙”声响,却不显噪耳,反而使人身心通畅。
石长枫与柳沐踩在石阶台上,一步步向着山上行去。
这一株株紫竹,无疑标志这座山峰便是天青九峰之一的紫竹峰,也是柳沐所拜入的峰门。
以石长枫腾云驾雾的本事,直至紫竹峰顶不过是瞬息之间,可他依然选择了陪柳沐从山脚一步步走上去。
柳沐拜他门下数十年,怎能不熟悉这紫竹峰。
只是,上山的途中,石长枫聊的,却并非这绝美风景。
“小安,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有为师在,即便实力低些,也无人敢欺你。”
石长枫负着手,走在前方。
“我听说天青剑宗一向以实力为尊。”柳沐说道。
“所以才更没有人敢欺负你。”
冷风从山顶吹下,带来了石长枫轻淡的声音。
柳沐面色不变,问道:“师父如今是何实力?”
脚步一顿,石长枫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了柳沐一眼,后者眼神清澈,语气也不像在询问。
“你也不能仗着为师亲传弟子的身份去欺负别人。”
“我从不欺负人。”
风吹起少年额前的长发,柳沐干净的不止是眼神。
这一刻,石长枫的眼前忽然浮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他笑出了声,回身继续向山上走去,只是步伐快了些。
“师父还没告诉我你的实力在何境界?”柳沐追问。
“掌天。”
“圆满?”
“后期。”
掌天境后期……
柳沐心有所思。
吱吱吱————
轻细尖锐地叫声从竹林中传来,一道道灵巧的身影在竹林间穿梭,成群结队,训练有序,颇为壮观。
石长枫笑着说:“这是我们紫竹峰的猴群,它们在紫竹峰生存繁衍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要论对紫竹峰的熟悉程度,或许为师都不如它们。”
柳沐看着猴群,这是一群很普通的猴子,每一只都陌生的不行。
“玩的久了,自然就熟了。”
柳沐目光移了回来。
猴群跃过山道,分排挂在两边的竹林上,一只只抓耳挠腮,“吱吱吱”叫唤个不停。
它们的眼珠子不停转动,开始都盯着柳沐,似在好奇这个陌生人是谁,不过只过了不过片息,它们又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石长枫身上。
“吱吱吱……”
叫唤声越来越大。
“好了好了!你们啊,一个个真是没完没了了!”
石长枫笑骂一阵,挥手一洒,
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