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去红尘,在修真界其实就是凡间亲人已逝的意思,唐觉明了,微微低下头,表示节哀。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修真的,拥有修真体质的终究在少数,而更多的人,一辈子只能甘于平凡。对于修真者而言,他们可以拥有几百上千年的寿命,但他们的亲人却只有不到百岁年华,因此,断红尘,是每一个修真者都必须经历的坎坷。
这一断,断的不仅是人,还是心,断不去,修行之路必然是走不远的。
柳沐站在云朵上,并没有在意唐觉的动作,而是垂头望着延绵不绝的青山,沉默不语。
这样的分别他经历过很多次了,不说是全然无感,但至少也是心平气静。事实上,他拜入师门几十年未上山,就是在等红尘了去。只有这样,他方才能专心修道,心无旁骛。
为了这一次的修道,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久到了他都快要忘了自己修行的目的了。
“唐觉,你此次是外出修行去了?”石长枫忽然问道。
唐觉回答:“自三年前突破到参云二道之后迟迟未能有所进展,因此出去历练了一番。”
石长枫点了点头,问道:“可有收获?”
唐觉有些开心的笑了笑:“已经感觉到了瓶颈的松动,此次回来,正是为了闭关。”
“不错。”石长枫欣慰的赞叹了声,“你入天青不过六十余载,便已有踏入参云三道之势,这等天赋,已然可观。”
被师叔夸奖,唐觉也不禁有些害羞,然后好奇的问道:“柳安师兄如今是何境界?”
唐觉这个问题让石长枫的表情忍不住僵了僵,他漠然地看向前方,心里计算着此刻距离宗门还有多远。
“悟意四道。”回答的人是柳沐自己。
“额”唐觉有些傻眼的望向石长枫。
石长枫恍若未闻。
唐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石长枫的声音忽地响起。
“到了。”
翠色环绕的青山之中,一座座阁楼屹立在群巅之上,群山之外有隐隐的罡风声,石长枫并没有从空中直入天青,因为这在天青剑宗外,有护宗大阵。
“这便是我们天青剑宗所在地了,小安还是第一次来吧,一定要记住此处。”石长枫对着柳沐说道。
柳沐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只是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罢了。
三人从空中落下,自天青剑宗的大门而入。
“见过石师伯。”
石长枫在天青剑宗似乎名声和地位皆是不低,见到他的弟子无一不一一行礼。只不过行礼之后,大家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落在了石长枫身后的柳沐身上,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人实在俊美的过分了。
跟在一旁的唐觉被这些目光逼的浑身不舒服,终于忍不住说道:“师伯,师侄先回雷衍峰闭关去了。”
“你去吧。”石长枫说道。
唐觉走后,石长枫与柳沐说道:“小安,你先随我去亭余峰登记一下。”
亭余峰是天青剑宗内的九峰之一,主要负责监管宗门,每一个加入天青九峰的弟子,都需要去亭余峰进行登记。
柳沐虽然拜入石长枫门下已有几十年,但终究是第一次来到宗内,即便石长枫许久之前就已经为他处理好了这些,可这个流程依然是要走的,这是天青的规矩,不能坏。
天青剑宗内部,除特殊情况外,是严禁御剑飞行的。
因此,石长枫只能带柳沐步行至亭余峰,天青是大宗,因此这路程并不算短。
路途中,石长枫耐心地跟柳沐介绍着沿途的风景建筑。
“小安,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便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天青外门,但凡是拜入天青剑宗的弟子,都必须先在外门修行,若是百岁之前境界可至参云,便可升至内门,拜入九峰当中,成为本宗的核心弟子。”
柳沐点了点头,沉默少许,道:“我只有悟意四道。”
“或许快五道了。”他又加了句。
石长枫的脸色一僵,神情颇有些尴尬,他说道:“所以正常来说,你是需要先在外门修炼的,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这个例外自然就是柳沐,但例外诞生的缘由他没有说。
柳沐偏头,望着周围熟悉的山峰的建筑……
石长枫不说他也知道。
九峰位于内门,石长枫要带着柳沐去亭余峰,自然要先入内门。
天青剑宗自古以来,都是对外门要求统一,十分严格,而对内门要求则较为松散随意,九峰弟子自是由九峰独自管理。
因此相对于外门的严谨肃穆,内门更显得的自由活跃有生气。
此时正直午后,许许多多的弟子在公用的大剑场修炼,顺便还能结交其他峰的师兄弟姐妹。
因此在石长枫带着柳沐踏入天青内门的时候。
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