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跌跌撞撞的跑回去,已经是彻底的黑夜了,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奔跑,中途摔了好几次,她爬起来继续跑,冲着自己熟悉的方向。
花了比平日里更多的时间到达了家中,喝了一大杯的凉水,依然抚平不了慌乱的心跳。
伊去回来的更晚,他进门的时候,屋中是一片与外面不相上下的黑夜,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女儿还没回来,却又在空气中嗅到了无法忽视的血腥气。
他心中不安,立刻点起了烛火,然后在微弱的烛火的映照下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儿。
伊莱依然裹着自己那个最喜欢的小被子,依靠着那个软绵绵的角落,把自己包裹的十分的厚重,然后手里捧着一碗淋了果蜜的冰。
看起来与寻常的半日闲的日子一模一样,若是没有这空气中的血腥气的话。
伊去皱皱眉,上前一言不发的揭开了伊莱的被子,出乎意料,她并没有反抗,整个人十分的木讷,连带厚重的被子在拉扯的时候撞歪了手里的碗,她都没有一点表示。
碗里化了一半,泼洒出去不少的冰水,激的伊莱一个哆嗦。
伊去目瞪口呆的看到自己女儿血淋淋的膝盖,和未处理的伤口上如今撒上去的混合果酱的冰水。
伊去又去点燃了更多的蜡烛,把平日里舍不得用来燃尽的蜡烛都拿了出来,把小小的屋子照亮的像半个黄昏。
不可能亮如白昼的,伊莱心想,她疼得撕心裂肺,还有心思去想这个念头,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意思,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
她如此想,然后也如此说了:“原来哪怕是点亮所有的蜡烛,也不能换来一个白天。”
伊去心疼的给女儿包扎,一面觉得闺女今日古怪,一边也随口习惯性的回应:“这是自然,萤火之光怎能与明日争辉?”
伊莱沉默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我从来没见过萤火虫。”
她感觉到伊去动作的顿住,同时也感觉伊去的僵硬,往日这个时候,伊莱总是心疼父亲,不会再提这些事情,虽然伊莱并不知道为何提及自己不曾见到的东西父亲会难过,但是她自诩孝顺,自然不会忍心令父亲难过,更何况那个始作俑者还是自己,那更加是万万不可的。
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何,她心中升腾出一种报复性的快感,觉得今日非要把那些往日里憋闷的话都一股脑儿说个干净才痛快。
就像她今日流血,她回到家中才发现自己流了血,一摸,满手都是黏腻的铁锈味,很疼,又觉得有一种无端的快活,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包扎止血,就像是对岛上的人做过的程序一样,可是她没有,她知道自己不似那些岛上的居民,没有那样的脆弱,轻易的头疼脑热并不会如何,即便是如此,伊去依然对她万分小心爱如珍宝。
——她是女儿,父亲对女儿呵护备至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她对父亲孝顺一样,这似乎是天意的一种,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很想流血,很想疼一下,她想知道,这岛上的居民病重了,有她和父亲,那么,若是她病重到了父亲无法医治的地步,会不会还有别人?
这个时候,伊莱倒是忘了个干净,她前脚才斩钉截铁的对木云乔说,这个岛上的人,是人间仅剩的存在。
伊去少有的没有去回应她的话,而是沉默的给她包扎好,然后叮嘱她在伤口结痂之前都不要碰水,至于这些日子的巡诊,就由他来好了。
伊莱沉默地听着,然后最后说了一句:“九叔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伊去似乎松了一口气那般,轻快的回应:“好得很,活蹦乱跳的,明日照常去马场,九娘都没看出来。”
“原本九叔其实也没多严重的。”
伊去说:“到底不如往年了,本就是这样的惯例,即便是那日不生病,也差不多到日子了,不如现在换了——九娘不也是去年就换的?这样两个都挺活泼,挺好。”
伊莱点了点头,似乎是顺下了伊去的做法,然后继续问道:“那剩天呢?他见了神仙,按理来说,九叔就要做村长?”
伊去笑笑:“那新来的客人算不算神仙都不知道呢,我看他在这里过得挺好,想着寻个地方住了,找个活给他干——正好岛上缺木匠,让他做个木匠呗,给你雕玩意儿?”
伊莱抬眼,她原本一直都垂着头,看着没精打采的,像岛上生病的居民,如今抬起头来,才叫伊去觉得有了一点子鲜活气:“他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