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的山匪事件也算部分肯定了叶安先前的推测。 幽都法师利用诘问鬼神来对夏雨柔进行定位,而最近这件事忽然搁浅了,幽都法师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山匪。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连至宝都搁浅了。 叶安回村也不过稍做休整便准备再次出发,临走前他找了趟夏雨柔,让她画了一份夏府的地形图,以备不时之需。 待夏雨柔画完,叶安认真的记了一会,随后焚烧掉。 他对夏雨柔道: 我此去来回大概十天左右,这十天里你好好呆在这里,最好别乱走,尤其是去荒山。 夏雨柔点头,这个女人已经收拾了心情,但叶安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杀意更加旺盛。 叶安轻叹:那幽都法师看来比想象中的要强大,杀陈都文之事更要审时度势,等待是为了更有把握。 夏雨柔摇头,她抚了抚发髻,忽的淡淡的笑了笑:不用宽慰我,我自知以我现在的能力杀不了他,虽然你这人经常满口谎言,但是对付陈都文需要你这样的人,我听你安排。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叶安的防备心降低了很多。 叶安苦笑,不知夏雨柔算夸赞还是诋毁。 好!等我消息!叶安也不多说,收起行囊,大步迈出屋门。 夏雨柔依旧默默的在院子里晒太阳。 摇着的木椅晃啊晃,那张被易容成平常妇女的脸庞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夜色降临,她才转身进了屋。 借着烛光,她从行囊里拿出一个小本,一只细小的墨笔拿在手里,默默的写道: 爹,我遇到一个奇怪的老人。 这个老人我曾经想杀他,再次相遇他却放过了我 虽然我还不清楚他愿意帮我究竟是因为家宝,还是有其他目的,但是几次事情下来,我发现这个人虽然城府深,并且满口谎言,但却心地善良。 他在自己母亲墓碑下流泪,并且义无反顾解救邻居女儿。 而面对要取他性命的山匪却又心慈手软。 她顿了顿,停笔沉思了片刻,又写道:确实是个有意思的老头,但愿他真的能帮我们报仇,将那狗贼千刀万剐! 爹,女儿想你了,这段时间,女儿过得很苦 几滴清泪滴落在本子上。 此去沛县大概有两百多里,以叶安现在脚程,大概两三日便可到达。 走在山道上,叶安一边赏景,一边心有感慨。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年轻的时候总会思考,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究竟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随着时间流逝,因为天性也好,环境也罢,价值观世界观趋于稳定后,逐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也慢慢不再去思考这些问题。 可直到昨夜亲眼看到那些惨然死去的妇女孩童,叶安内心又再次有了触动。 他自认自己两世以来都是从善之人,不犯人,不枉法,不轻视生命。 但有些人,确实该死,尤其是这以个人强者为尊的乱世。就如夏雨柔所说,放了那两名山匪,未必不是在变相的残害其他人。 叶安当时想到这一处了么,他是想到了的,但他弱化了这种概念,前世的和平,今生五十载的埋头苦读,让他没有乱世之中必要杀人的源头。 亲眼见证了惨状,让他内心深处又有了新的感悟和变化。 曾几何时,幻想一袭白衣走天下,仗剑斩不平,云端纵平生。 一壶清酒,一身尘灰,度余生无悔。 又是何时放了这般念想,叶安苦笑。 鼠爷看着他一会苦一会笑的,吱吱道:发什么神经呢。 叶安点了点他的小鼻头:我给你唱首歌吧。 鼠爷一愣,摸了摸叶安的额头,见没有发烫,翻了翻白眼。 日出扶桑一丈高, 人间万事细如毛。 野夫怒见不平处, 磨损胸中万古刀。 一人一鼠在山道上不断前行。 叶安白天赶路,夜里就留宿小镇客栈读书。 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到了沛县附近的一片山林。 按原先计划应当这一天就能达到沛县,但是今日山道行走之时,顺手帮助了一个老妇人,时间上便错过了。 夜里的山林除了虫鸣声以外,静悄悄一片。 叶安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在山林里停留一宿。 夜里路不好走,尤其山林中,虽然有林道指引,但毒虫较多,叶安暂时还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 他选了一处靠近林道的空旷地,借着月光默默诵读。 夜渐深,直至月光被枝叶挡住,叶安收起经义,望着天空中那若隐若现的皎月。 不知何时起,虫鸣鸟兽声音渐渐安静,鼠爷趴在瞌睡中的叶安肩上,也缓缓睡去。 忽然,鼠爷惊醒,惊疑不定的望向四周。 一股森然的危机感自林中出现,出于动物的本能,它瑟瑟发抖,一掌拍向叶安。
但诡异的是,叶安竟然睡得深沉,一巴掌下去也只是轻微晃了晃头。 林中寂静无比,忽的传来沙沙声响,有脚步声由远处走来,这脚步声很轻,但是在深夜中却显得尤为清晰,就好似有人踩在沙地上,却又轻飘飘的。 随后鼠爷瞪大了眼睛,却见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影缓缓走来,而在他身旁,一个小男孩身穿血红色肚兜,头扎竖辫,一张小脸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阴森惨白。 更为骇人的是,那小孩一蹦一跳竟然脚不占地。 鼠爷鼠目圆睁,随后双腿僵硬,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却见那人影与孩童一路走来。 哗啦。旁边的树木仿佛被微风拂过一般,洋洋洒洒的落下了一片片树叶。 可仔细看的话,才能发现,这树叶宛如被锋利的刀剑划过一般。 整齐的被一分为二。 斗篷人到了叶安身旁停留下脚步。 这个斗篷人全身隐藏在黑色之下,无法看清其神色,但看其身材,明显是个魁梧的汉子。 有点意思。斗篷人影话语间干瘪,苍老无比。 嘻嘻嘻,一个老头,有什么意思。孩童扁嘴,自顾自的蹦跶。 虽是老头,却有旺盛生机,可不有意思么。 叶安做了很奇怪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家,家里有久别的老母亲。 老母亲在厨房里忙活,蒸着馒头,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事。 而叶安则手握书籍,在院里晒着太阳。 此时他二十出头,一扫易容时的老态,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亦狂亦侠亦温文。 彼时叶安刚中秀才没多久,意气风发,脑海里梦想壮阔,充满期待。 而敲门声响起,却是一公人衙役前来,口中喊道:征兵! 叶安错愕,奔赴沙场。 梦外,斗篷人默然的看了有一息时间。 百因必有果。斗篷人发出轻笑。 话落,却见一股阴暗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出,这股气息无色无味,却浓厚至极。 那是一股完全的黑,进不去光,也散不出影。 这股气息从叶安口鼻之间进入,伴随着他的呼吸。 梦里,叶安卸甲归来,年过三十,浑身浴血,断了一臂。 他跌坐满是蛛网的破旧房屋,望着厨房里的一副枯骨,放声痛哭。 一斗篷人走进,望了望叶安,忽然掀开斗篷。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脸,若要用心观赏,却又一时无法望得真切。 痛哭中的叶安望着那张绝美的脸,一时忘记了悲伤。 跟我走吧,去找你母亲。 声音如浴春风。 叶安站起身来,拖着残破的身体,与那人走到大门处,忽的停下。 那人回头:不想见你母亲? 我想见她,但不是在梦里。 斗篷人一怔,忽然笑道:怎么发现的? 叶安笑了笑,摇头不语。 梦外的斗篷人默然不语,倒是一旁的孩童发出渗人的嬉笑:一个人的防备心如果足够强大,梦里也欺骗不了他。 无妨。斗篷人摇头:缘分散不去,因果也断不了。 话落,叶安右手臂上忽然有一道细微的划痕,那划痕转身间便渗出细密的血珠,如同被匕首划过一般。 斗篷人沙哑道:这一梦结缘,这一刀结因,因缘建立,冥冥之中会指引你向我靠近。 那孩童不满道:走吧,要不你十多年前种的因该跑了。 斗篷人发出桀桀怪笑:从我迈出幽都那一刻,他便逃了,此时早不在沛县了,但无妨,因果断不了。 话落,一人一孩远去,忽地化为一团黑色云雾,逐渐消散。 直至一炷香之后,虫鸣鸟叫声再次响起,而叶安与鼠爷则依然呼呼大睡。 第二日,日上三竿。 叶安只觉得有人在拍自己,睁眼却见一农夫关切的望着自己:没事吧老先生。 叶安一怔,却见已然正午,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我没事。他站起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始终想不起梦里的场景。 忽然有心所感,叶安看向右手臂,那里有一个细小的刀痕,一夜之间已经结痂。 是被什么割到了么,叶安眉头微皱。 一旁的鼠爷也摇头晃脑的醒了过来,它歪着小小的脑袋,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随后叶安告别农夫,带着鼠爷继续前行,终于堪堪在傍晚时分,到了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