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轿子也落在了地上,绣了并蒂莲的轿帘随风起落,露出轿子中一身婚服的那个人。他连滚带爬的奔了过去,贴着轿帘儿,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腰,颤声问道:“阿沈,阿沈,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轿子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似乎是撞到了哪里,轿子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低低道:“妾身没事,郎君,外头,外头出什么事儿了?”
听到了沈娘子的声音,王真的心安定了一分,望了下混乱的四围,温和的劝慰道:“没事儿,没事儿,不知道是谁家的炮仗炸了,惊了马,没事,你在轿子里先歇歇,一会儿就好了。”
沈娘子焦灼不安的低语:“那,那,要是,误了吉时可怎么好?”
王真温和道:“不妨事的,你安心歇一会儿,外头有我。”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跑动声音,王真闻声回头,赶忙道:“阿沈,京兆府的衙役来了,你放心吧,一会就好了。”
何登楼带着人赶到东市的时候,入目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大片大片鲜艳的猩红彩绸铺在地上,被人踩得凌乱不堪。
街边的小摊被掀翻在地上,售卖的物品散落一地。
不远处起了火,火势不旺,只是浓烟大了些,着实唬人。
有人哭喊有人奔逃,有人坐在地上哭爹骂娘,找不到踩坏东西的人赔银子。
最可恨的是居然有人浑水摸鱼的,趁着一片混乱,偷拿散在地上的嫁妆,塞进自己的怀里。
何登楼肉呼呼的脸上难得显出狰狞的神情来,重重晃了一下手
上的大刀,厉声大骂了一句:“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再跑,我看谁再跑,你,说你呢,你再偷东西,老子砍了你!!”
何登楼生就一张圆脸,不笑的时候很温和,笑的时候很慈祥,这样黑着脸大怒的时候,却也十分有震慑力,硬生生的吓得众人停下脚步。
他很满意这个结果,轻咳了一声,缓和了方才喊哑了的嗓子,开始有条不紊的吩咐了下去。
京兆府的衙役手脚都十分利索,做事也极有章法,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彻底扑灭了摇摇欲灭的火势,安顿好了混乱的人群,重新收拢回四散而逃的迎亲之人。
只可惜的是,有的嫁妆摔碎了,有的踩烂了,实在不好收拾。
何登楼的脸色阴沉着,格外难看,轻咳了一声道:“各位郎君,人没事儿吧。”
这几位狼狈不堪的新郎官并同样狼狈不堪的管家齐齐应声。
“无事,无事,京兆府来的甚是及时。”
何登楼满意的点头,一脸严肃道:“既然人没事,那就赶紧回府吧,免得误了吉时。”
管家们很识趣的给辛苦了一场的京兆府衙役奉上厚厚的红封,当然了,给何登楼的那份格外厚。
新郎官们对视了一眼,互相寒暄了几句,才秩序井然的往各自府邸里赶去。
说是秩序井然,其实出了这么大的状况,还是有些不吉利的,迎亲的队伍多少有有些慌乱了。
王真赶回王家门口之时,吉时已经到了,繁冗的成婚礼节波澜不惊的行完,天便黑透了,廊下的红灯笼依次亮起,将整座府邸照的红彤彤一片,直如这一日黄昏时的漫天流光溢彩。
他和沈娘子牵着红绸的两端进了房,长长的松了口气。
幸而他与沈娘子都是第二回成婚,对这些礼节心里有数,才没有在这样忙乱的情况下出错。
新房里挤满了姑娘妇人,按理说这个时候,该挑盖头行合卺礼了,可这时候吉时已经过了,外头宾客还都在等着新郎出去敬酒宴饮,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新娘受了惊吓,让新娘先梳洗歇息一会儿。
众人这才想起来,路上出了变故,这新娘怕是都吓哭了,指不定妆都哭花了,若这个时候揭了盖头丢了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众人赶忙借着这个话头应和着退了出去。
王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缓步走过去,握了握沈娘子的手,轻声细语道:“阿沈,我让婢子进来给你梳洗,我去前头招呼一番就回来。”
沈娘子低着头,声音波澜不惊,很沉很稳:“不妨事,郎君去忙吧,妾身自己梳洗就好。”
王真以为沈娘子是不习惯有人伺候,便没有难为她,点头道:“好,阿沈,那我让人送些热汤热菜进来,你先用一些垫垫。”
沈娘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王真隔着红的刺目的盖头,依依不舍的望了沈娘子几眼,才拉开门出去了,吩咐了门外的两名婢女小心伺候,听着娘子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