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左右两条山修建的略微狭窄一些,是通往散落在玉华山各处的别院的。
这些别院大多数都分布在玉华山的山腰以下,大小不一,风景各异,有些是朝臣们的别院,有些则是皇家别院。
在玉华山上没有别院,却又有资格伴驾随行之人,便可以借住在这些皇家别院中。
而分到的皇家别院的位置好坏,大小和新旧,则是按照借住之人的品级来划定的。
姚杳赶到内卫司驻扎的院落时,看到夜色中站着个黑黢黢的人影,她翻身下马,捻熟的把缰绳扔给那人,道:“快,给我弄点水喝,渴死了。”
顾辰将马拴好,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一来就使唤我。”
姚杳停下脚步,翻了个白眼儿:“没良心的,我可是来帮你的,跑的差点从马上颠下来,我身上还带着伤呢。”
顾辰嗤的一笑:“别逗了,你那点伤,对你来说算伤吗,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
姚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屋子里已经有内卫听到动静,赶忙斟了盏茶,晾凉了递给姚杳。
姚杳道了声谢,低声问顾辰:“怎么样,收到飞奴传书了吗,有头绪了吗?”
顾辰斟酌道:“现在玉华山上的厨子并不多,陛下自己有御厨,后妃和皇子公主们也带了厨子,其他的勋贵之家,估摸着也都带了得用的厨子上山,用得着厨子的,不外乎就是禁军和内卫司,还有宫里的内侍和宫女。这些厨子倒是已经在山上了,算下来共有二十四人。”
“这还叫不多!”姚杳“噗嗤”一声,喷了一口茶出来,一双杏眼瞪得又圆又亮,满脸的气急败坏:“这还不多,那什么叫多!”
顾辰躲了躲:“别激动啊,怎么,你要吃人啊!”
姚杳扬了扬手:“我还要打人呢!”
顾辰赶忙按住姚杳的手:“好,好,你厉害,离圣驾到玉华山,还有六个时辰,这二十四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说说,怎么才能最快将那两个人给揪出来?”
姚杳在来的时候便琢磨了一路,心里有个不成形的谋划,她思忖了片刻,眯着眼问道:“他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顾辰朝后头努了努嘴:“后头是专门给北衙禁军做饭的大厨房,我把他们都弄到那里了,外头有内卫看守。”他微微一顿:“收到飞奴传书之后,我就吩咐内卫仔细查验了他们手上的老茧,都没什么问题。应当都是经年的老厨子了。”他看着姚杳道:“阿杳,你,会不会是判断错了?”
姚杳抿了抿嘴:“老顾,你知不知道手上的茧子也是可以作假的?”
“什么意思?”顾辰茫然道:“手上的老茧还能作假?你做一个给我看看!”
姚杳嘁了一声,白了顾辰一眼:“不信拉倒,反正但从他们手上的老茧来判断他们是真厨子还是假厨子这事儿不靠谱,还是想点儿别的法子来甄别。”
“别的法子。”顾辰喃喃道:“厨子嘛,最拿得出手的不就是刀工和厨艺,若是个杀手,刀工肯定也差不了,可厨艺就未必了。”
听到这话,姚杳如同醍醐灌顶,重重一拍书案:“老顾,我饿了,能不能叫他们一人给我做一道夜宵!”
顾辰瞪着眼道:“一人一道,你也不怕撑死!”
姚杳无所谓的笑了:“这山上肉菜都送到了吧?”
顾辰点头:“入夜的时候送过来的,还新鲜着呢,你想吃什么?”
姚杳掰着手指头盘算了片刻,狡黠一笑:“有纸笔吗?”
内卫赶紧拿了纸笔,磨好墨,摆在书案上。
姚杳洋洋洒洒的,在纸上写了十二道菜,连要求的写的格外详细,徐徐吹干了墨迹,递给顾辰:“他们不是二十四个人吗,你让人把这十二道菜,每样做两个阄,记得把要求写清楚,然后让他们抓阄,按照上面的要求做菜,记得一定要安排内卫看着他们,就告诉他们,圣人想选几个厨子出来,能不能被圣人看中,就看这道菜了。”
顾辰转瞬明白了姚杳的用意,挑眉笑道:“嘴馋就直说,你这叫假传圣旨,是要掉脑袋的。”
姚杳无所谓的一笑,她干的掉脑袋的事儿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了,笑眯眯道:“怕掉脑袋,一会儿你别吃。”
顾辰嘁了一声:“不吃,还陪着你掉脑袋,我岂不是很亏。”
顾辰没有将这件事情假手于人,而是亲自做了二十四个阄,拿到后院去,盯着那二十四个厨子抓了阄,在灶眼前一字排开。
后头这个是给北衙禁军做饭的公厨,一间大灶房占了大半个院子,里头足有三十多个眼灶,足够这些人大展拳脚了。
哗啦啦的洗菜声,咚咚咚的剁菜声,一时间响彻半山腰,灶房里热火朝天,淡白的炊烟升上半空,腾腾热气在院子里氤氲开来。
何振福掀开门帘儿屋子,看到姚杳老神在在的坐着饮茶,他扑哧一笑:“我远远的看到后头的院子在冒烟儿,还以为谁把房子给点了呢,原来是你来了啊。”
姚杳“扑哧”一笑:“这话说的,合着我是特意来点房子的。”
何振福笑得开怀:“说吧,你又出什么阴损的招儿了。”
姚杳嘁了一声:“我给大家伙弄了点夜宵,一会儿端上来,有本事你别吃。”
何振福的脸都快笑开花了:“就知道你损招多,方才我跟顾总旗还发愁呢,你一来就有法子了。”
姚杳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神情,摇了摇头:“未必,他们既然有胆子李代桃僵,必然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的,派过来的人只怕也是厨艺高深之人,这个法子未必管用。”
何振福倒是很乐观,一拍大腿,轻松笑道:“不妨事,能吃顿好的,也是赚了。”他喝了一口茶道:“你不知道,昨日一口气赶到玉华山,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开始忙活,本来今夜想睡个好觉的,又接到了大人的飞奴传书,真是,没个轻省的时候。”
自从出了京,姚杳的心里总有些不太安稳,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事,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京里怎么样了。”
何振福道:“京里,京里能出什么事,没事。现在什么事,都大不过玉华山上的事。”
两个人齐齐对视了一眼,打起精神道:“走吧,去看看那些人夜宵做的怎么样了。”
灶房里弥漫着大片大片白茫茫的热气,如云海翻滚,逸出了门外。
这样大的烟气,也难怪何振福以为院子着了。
走进大厨房,打眼一看,这二十四人都打扮的像模像样,连系在腰间的围裙上的油渍,都像是在打姚杳的脸,说他们是真厨子。
从他们一板一眼,格外有章法的动作中,的确不太能判断出谁是真的厨子,谁是假的厨子。
有的人手快,已经将菜下锅了,而有的人手慢,还在奋力的切菜。
姚杳心下一沉,觉得事情越发的棘手了,但她脸上没露分毫端倪,与何振福何振福一前一后的,慢慢的从众人身后走过去,时不时的停下来看一眼,闻闻味儿,赞叹一声。
他们二人看起来神情轻松,但实际上心神都绷得紧紧的,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滋啦”一声,鲜肉下锅,溅起点点油腥,落在其中一个人的手背上,那人面不改色,恍若不知,动作连停都没停一下,将鲜肉颠出来,又一丝不落的掉进锅里,醇厚的香气溢了出来。
何振福的目光往那人身边之人的手上落了落,多看了几眼,接着往前走。
玉华山上比京城里凉快的多,可是灶房里却格外的闷热,寻常人在里头多站一会,就热得浑身是汗,更何况这些人要紧靠着灶眼,被熊熊燃烧的火苗炙烤着,汗水早已经将衣裳浸透了。
饭菜的味道,油腥味儿,汗味儿混合着,这灶房里的气味,着实不那么好闻。
姚杳仔细的审视着每个人的神情。
大多数人都眉头紧锁,似乎格外紧张。
有几个人神情轻松,似乎胸有成竹。
还有几个人离着灶眼稍稍有些远,不知道是嫌弃这味道,还是惧怕飞溅出来的油腥烫手。
姚杳格外多看了这几个人几眼,将他们的样子记下来。
走出灶房,顾辰迎上来,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姚杳将那几个人说了:“那几个人叫什么?”
顾辰和何振福翻了翻名册,在上头圈了个圈。
顾辰道:“方才我吩咐过了,做好了菜,在盘子上贴上自己的名字,以便甄别。”
现在看来是无事可做了,三个人齐齐回了前院,说起玉华山上的事情。
何振福刚刚在玉华山上巡视了一圈,沉声道:“这片山太大了,禁军也没办法在所有的地方布防,只能在行宫的周围严密把守,深山里难免有漏洞。避暑时,狩猎是常有的事情,若这次圣人要亲自狩猎,只怕,”他话未完,但未竟之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姚杳和顾辰对视了一眼。
他们二人都不是头一回上玉华山了,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也知道何振福说的是实情。
顾辰凝神道:“只能是圣人狩猎当日,多跟些禁军了。”
姚杳隐隐觉得情势危急,狩猎的范围虽然是事先圈定好的,禁军也会先行仔细勘查,狩猎当日也会有大量禁军在山中巡视。但若是禁军里出了问题,如此大的一片山脉,随便找个地方猫着,都能让人猝不及防之下吃个暗亏。
她不敢想永安帝吃个暗亏的后果,一想就觉得项上人头不保。
永安帝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最擅长的就是迁怒,他若是吃个暗亏,只怕禁军和内卫司都落不着好。
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没官职没背景的当差的。
姚杳一筹莫展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单靠禁军随身保护,难免会有疏漏之处。不能单单指望禁军。”
何振福道:“那,内卫司也就这么些人,不指望禁军,能指望谁?”他望着姚杳:“阿杳有什么别的法子?”
姚杳颇有自知之明的笑了笑:“法子,我可没长这么好用的脑子,别的法子还是让司使大人去费脑子吧。”
顾辰和何振福扑哧一声,相视一笑。
就没见过这么不求上进的人!
说着话的功夫,有内卫过来回禀,那二十四个厨子已经把夜宵做好了。
顾辰大喜,忙吩咐道:“让他们一个一个的端菜进来!”
内卫应了声是,不多时,外头便是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顾辰三人闻着菜香,摩拳擦掌,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