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巡弋了一番姚杳的脸色,仍旧苍白的没什么血色,不禁担心道:“怎么还是不见起色,每日的参汤有没有按时用?”
“用了用了,都按时喝着呢。”姚杳虽然对韩长暮的印象有了改观,但是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颇为的不自在,推开他的手,连连点头道:“卑职觉得好多了,大人不必担心。”
韩长暮心知姚杳对他心有戒备,便松开了手,淡淡道:“圣人下旨,三日后前往玉华山避暑。”
一语惊人,姚杳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往年不都是五月份才去的吗?今年怎么去的这么早?”
韩长暮摇了摇头:“不知道,圣人旨意上还说,命吐蕃使臣和吐谷浑使臣和一甲二甲进士随行。”
姚杳凝神片刻:“往年去玉华山避暑,必然会进行围猎,今年肯定更少不,再加上吐蕃和吐谷浑的使臣都去了,这围猎肯定会比往年争夺的更加凶险了。”
韩长暮点头:“正是如此,圣人下旨,内卫司和北衙禁军共同戍卫玉华山,羽林军和龙武军负责圣人的安危,神武军,神策军和神威军负责戍卫玉华山,而内卫司则监察百官。”
听到这话,姚杳啧啧舌,经过了安南郡王府一事后,永安帝对韩长暮的信任似乎与日俱增,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忽悠的永安帝。
她没仔细思量韩长暮对她说这些话的意思,只点了点头:“司使大人责任重大,可要辛苦了,司使大人放心,卑职既然借住在府中,自然会府里的安危负责到底,不让大人有后顾之忧的。”
韩长暮见姚杳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无奈的叹了口气:“府里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的意思是说,想让你同我一起上玉华山。”
“啊,”姚杳愣住了,诧异道:“往年能上玉华山的都是六品以上官员,今年是七品官都能去了吗,再加上家眷,那玉华山能住的下吗?”
“”韩长暮无语极了,半晌才道:“监察百官职责重大,有些蛛丝马迹极难发现,我想让你一同上玉华山,协助一二。”
姚杳抿了抿唇,干干道:“卑职,身上有伤,怕是,帮不了,大人了。”
韩长暮瞥了姚杳一眼,看她满脸的不情愿,更加坚定了要让她同去的想法,不容她拒绝的斩钉截铁道:“只要你眼睛没伤就行,就这样定了,三日后启程,你有什么东西,让下人帮你收拾。”
说完,他不容姚杳开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姚杳望着韩长暮的背影诶了一声,眼见事无回转了,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
永安帝每一回上玉华山避暑都不太平,总要出点什么事儿,毕竟那么多人住在一起,集体出游,保不齐谁就跟谁会起了冲突,或者谁跟谁原本就有仇,借着围猎的时候暗下黑手,反正是一潭浑水。
她从来都是退避三舍的,这次可好,怕是躲不开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躲不开,那就把准备做得周全些。
她靠着大迎枕,仔细思量了一番,随后把炕桌搬到近前,提起笔飞快的写了起来。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出城的人赶在宵禁之前走出城门,一行短打扮的男子三三两两的走出城门,在十里亭的外头又聚拢起来,低着头商量了几句,才又佯装不识,翻身上马,往北边疾驰而去。
韩府里的行装堆满了前院,韩长暮边走边看边叹气:“金玉啊,照你这个收拾法,这得装十七八辆大车才能拉地走吧。”
金玉看了眼摆的到处都是的樟木箱子,也觉得有点多了,干干笑道:“世子不如早些去歇着,小人再精简精简就是了,保管让世子轻装出门。”
韩长暮可不那么信得过金玉说的“精简”二字,看了他一眼,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精简到什么份儿上。”
金玉悻悻一笑,吩咐人又把装好的樟木箱子一个个打开,一样样的重新筛选,可他放下这个拿起那个,觉得哪一样都是有用的,都精简不下去。
韩长暮简直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一脸苦笑的背负着手走开了。
他进了书房,反手锁上门,多燃了一盏灯搁在书案上,转头从身后的楠木书架上取出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里放了一摞薄纸,透过纸背可以看出,纸上的墨痕密密麻麻。
他将几页薄纸取出来,一张张摆在书案上,相互之间对齐之后,正中间恰好缺了一张纸。
他随后从旁边的白底粉彩大缸中抽出一卷画轴,他轻轻的将下头的轴杆的一头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张卷的细细的纸卷。
他十分小心的将纸卷展开。
那纸上绘制的密密麻麻的,正是此前在安南郡王府描下来的明帝藏宝之地的舆图。
这张舆图是所有舆图中的最后一份,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份。
他仔细巡弋了一眼手上的舆图,又看了看摆在书案上的四张舆图,将手上的舆图搁在了正中间,补上了那片空白之处。
这五张舆图都是他从不同的地方得到的,虽然有些是重新描下来的,但是绘制的时候是尽量按照原本的舆图大小,一分不差的描下来的,现在重新拼合起来,除了纸张大小不一之外,每一张图的未尽之处竟然都可以相互衔接上。
继而形成了一张完整的舆图。
韩长暮微微眯了眯眼,紧紧盯着整张舆图,眸色渐深,抿了抿唇角,但还是流露出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意来。
这幅完整的舆图上虽然没有一个字,只是用笔墨和颜色描绘出了山川河流,最中间的那一幅显然是藏宝之地,完整的绘制出了各种机关,只是这机关十分的奇怪,并不是平素常见的那几种。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一眼看出了这藏宝之地到底在什么地方。
十几年来,他带兵戍卫剑南道,走遍了剑南道的山山水水,奇特的山势河流,纵横阡陌的道路,都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他俨然成了一副行走的活地图了。
即便眼前的这副舆图上没有半个字,他也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地方。
只是这个地方范围极广,且地形复杂,他也只去过一次而已,还只是在外头打转,并没有深入其中,若要找到真正的明帝藏宝之处,还得拿着这幅舆图,亲身到这个地方仔细勘验一番才是。
韩长暮盯着舆图看了半晌,似乎要将这图深深的刻在脑海中。
看了片刻后,他觉得原本清晰可辨的舆图已经成了一团乱麻,顿时放弃了要将这图强刻在脑中的这个念头,觉得还是重新描下来最为稳妥。
于是,他将几张图一并收到方盒里锁好,拿着方盒去了客房。
描图这种活儿,还是姚杳干起来最顺手。
夜色深邃,宫禁森严,大半的烛火都熄灭了,四处暗沉沉的,没有宫人随意走动。
永安帝看着书案上一张巨大的舆图,脸色阴晴不定。
那张巨大的舆图也是几张残缺不全的舆图拼起来的,只是左下角的一块舆图仍旧缺损着,看起来很是扎眼。
永安帝轻轻扣了扣书案,脸色不虞,缺了这一角的舆图虽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但缺损之后,正好无法看到这片藏宝之地的入口在何处了。
不过万幸的是,从现有的这几幅舆图可以看出,明帝遗宝的藏宝之地位于剑南道,但是究竟在剑南道的什么地方,却实在不容易看得出来了。
毕竟这张舆图上没有标明任何地名,想要看出这舆图到底画的是什么地方,须得找来对剑南道格外熟悉之人才行。
永安帝心下一沉,想到了韩长暮,脸色渐渐阴沉得厉害。
这幅舆图有一部分是韩长暮找到的,有一部分是旁人找到的,永安帝相信凭韩长暮的眼力,是能够从不完整的舆图看出这个藏宝之地位于剑南道,但是他却隐瞒了这件事。
永安帝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不知道韩长暮是如何说服的安南郡王妃,果然令她将四美图交了出来,且将其中的秘密和盘托出,才有了现如今正中间的这张最重要的舆图的出现,从而将明帝遗宝的藏宝之处大半都暴露了出来。
他的目光骤冷,安南郡王妃有多么执拗难以对付,他是心知肚明的,他与她周旋了二十年,用尽了手段和心机,百般折磨也百般安抚,恩威并施,却都没有令她吐口,韩长暮究竟与她交换了什么,才让她心甘情愿的将舆图交出来。
永安帝本就是个多疑的人,此前突然拿到了求而不得了许多年的东西,欣喜若狂之下忘了细想深思,现在看到藏宝之地竟然在剑南道,他顿时起了疑心,怀疑韩长暮怕是和安南郡王妃勾结在了一起,给他设下了个圈套。
他慢慢的坐直了身子,脸色阴的可以滴下水来,安南郡王府和韩府都会随行避暑,如此看起来,此次避暑倒是个试探的好时机。
剑南道山多林密,道路狭窄曲折,在剑南道中探路,最大的困难便是无法辨别方向和目不能视远处。
想到这里,永安帝又低头看了那巨大的舆图一眼,叫了高辅国进来,低声吩咐道:“去把军器监新作的司南仪和大食国进贡的千里镜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