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韩长暮过去抓过的人,取过的性命,皆在他的脑中过了一遍,他愈发觉得得罪了此人,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他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生死难料的姚杳,战战兢兢道:“韩大人去歇歇吧,下官来照看姚参军。”
他想的很简单,韩长暮看起来十分的重视姚杳的伤势,若他能将姚杳的伤治好,必然是大功一件,那再怎么得罪了韩长暮,想来此人也是不大好意思跟他计较的吧。
谁料韩长暮却摇了一下头:“不必了,王奉御辛苦了,照看病人这种事,还是本官来做吧。”
王奉御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只好讷讷的应了声是,转身出了门。
天色向晚,澄澈碧蓝的天际暗了几分,鎏金般的残阳将大片浮云染的灿烂,迷迷碎碎,波澜壮阔。
一队京兆府的衙役提着刀跑过街巷,跑动间,身上的刀一晃一晃的,发出哗哗的响声。
街上的百姓皆停了下来,目光跟着这些衙役挪到远处,随后窃窃私语起来。
“诶,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吗,京兆府的官差已经在街上找了好几天了,听说是在找什么人?”
“找什么人?”
“这,谁知道啊,是谁犯事儿了吧。”
“没,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案子啊。”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议论的也越来越玄乎,正在用暮食的,连竹箸都吓掉了,眼看着京兆府的衙役已经跑远了,才捡起竹箸继续吃。
居德坊里一处没有挂牌匾的宅邸中,白日里这宅子十分安静,像是一处空宅一般,可一入夜,这宅邸里就有几辆大车驶出来,车上堆了满满的东西,但都蒙了黑布,看
不到究竟拉了什么。
这些大车从南坊门出,一路向南驶去,擦着安化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驶出了长安城,最后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此时正是用暮食的时辰,这宅邸里没有人走动,也闻不到半点烟火气。
暮春时节,正是草木葳蕤,葱茏生发,家家户户都会趁着这个时候,莳花弄草,修剪枝丫,将庭院收拾的尽善尽美。
但这个三进院落的宅邸,却截然不同,处处荒草漫天,乱石倒伏,连那一池徜徉碧水也干枯了,露出池底皴裂的泥土和萋萋野草,毫无半点景致可言。
原以为这是一处荒宅,没有半点人烟,但是残阳夕照下,一个男子提着食盒,走到了阴气森森的后园中。
说是后院,却更像一个巨大的仓房,左一堆右一堆的太湖石幕天席地的堆在地上,毫无章法可言。
太湖石上布满了灰尘,经年累月下来,这些灰尘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结成了硬块儿,裂纹纵横。
野草从太湖石的缝隙里钻出来,常年无人打理,反倒长得极为茂盛苍翠。
那人在一堆堆的太湖石中绕过,行走间看起来也没什么章法,但身影闪动如风,悄无声息的穿梭着。
后院没有房舍,男子走到正中间的一堆太湖石旁。
这一堆太湖石数量最多,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足足占据了小半个院子,野草迎着暖融融的晚风摇曳,溶金般的晚霞在孔洞缝隙间流淌。
男子摸到其中一座太湖石的空洞中,找到里头的一处凹陷,在凹陷中摸了片刻,随即轻轻往下一按。
“吱吱呀呀”几声轻响,这一堆太湖石顿时向两侧挪动而去,地上露出一个不大的洞口和一截窄窄的台阶。
洞口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将将露出来,一股子常年不见天日的潮湿霉味便涌了出来,呛得人直咳嗽。
男子却没有在意,点了一盏灯,沿着台阶往下下,下到一半的地方,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摸到石壁上的一处凸起,轻轻一拍,上头的太湖石便又吱吱呀呀的合拢在了一起。
从外头竟然看不出半点端倪。
这处地下洞窟的洞口看起来不大,但沿着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台阶往下走,洞窟便越来越宽敞了。
洞窟挖在地下,本就是草草开挖的,墙壁上都是潮乎乎的泥土,但台阶的尽头还是竖了几根手臂粗的木头柱子,用来支撑,以免长年累月下来,这洞窟坍塌了。
一豆灯火晦暗极了,不知从哪来的风,将灯火吹的摇曳不定。
走下了青石台阶,便是湿润的泥土地了,男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足印。
走到洞窟的尽头,迎面便是一堵铁门,这铁门也上了年头,上头布满了斑驳的铁锈,伸手一摸,还能摸到凉凉的水气。
男子同样在泥土墙上找到一处凸起,轻轻往下一按,铁门便嗡嗡的打开了。
眼前豁然开朗,一股子清冽的气息扑面而至,虽然更是在底下,但空气比方才已然好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