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重新坐下来,谁料便听到韩长暮清朗的声音。
“抬抬脚,踩到册子了。”
他还没回过神,便下意识的抬了抬脚。
韩长暮低着头,看了一眼李颉的鞋底,随后拿着册子站起身,拍了拍册子上的灰,连看都没多看李颉一眼,只与站在李颉身后的姚杳对视了一眼,状若无意的转身走了。
姚杳挑了挑眉,转头走向了另一边。
李颉一脸茫然的望了望韩长暮的背影,丝毫没有察觉到方才有人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他的手一眼。
他没有察觉到异常,拿起笔,继续誊写。
明远楼的三楼房间不多,韩长暮住在了最大的一间,用一座四折屏风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是书房,用来议事,里间就寝。
剩余的房间则是内卫们轮休所用,只有孟岁隔三人,各自分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韩长暮坐在书案后头,扬眉望着姚杳:“方才可看清楚什么了?”
姚杳点头道:“李颉的虎口,食指和拇指相贴出,手掌和四根手指的指腹部都有极厚的茧子,这并不是常年握笔所留下的。”
韩长暮十分赞赏的点点头:“那么短的时间里,你能看到这些,果然是目光如炬。”
姚杳丝毫不觉的不好意思,反倒一脸认同。
孟岁隔却是不明就留了,茫茫然的问道:“不是握笔留下的茧子,那是干什么留下的茧子?”
姚杳看了一眼孟岁隔的手,无
奈的轻笑:“孟总旗,你平时习字吗?”
孟岁隔干干的笑了:“习字多累。”
姚杳又道:“那你看看你的手。”
孟岁隔疑惑不解的张开双手看了看,在同样的位置上,也发现了同样的一层茧子。
他抽了抽嘴角:“这是拿剑留下的茧子。”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一个文人,天天拿什么剑?”
韩长暮的手在书案上轻轻扣了几下:“不拿笔,却拿剑的文人。”他嗤的一笑:“方才我看了一下他的鞋底,是个外八字,磨损的样子跟夏元吉搁在包骋考篮里的那双鞋是一样的。”
姚杳皱了皱眉:“常年拿剑,外八字,兵部司郎中。”
她仔细回忆着李颉的身形,走路的模样,说话时眉眼嘴唇的走向,怎么想怎么觉得分外眼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道:“大人,王聪是不是也在兵部司。”
韩长暮愣了一下,满脸震惊,只觉得难以置信,急切的吩咐孟岁隔:“传信给程朝颜,让她查一下王聪的下落。”
孟岁隔还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是,转身的同时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大人,李颉跟王聪有什么关系吗?”
韩长暮磨了磨牙,简直想伸手给孟岁隔一巴掌,磨了半天牙,才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快去。”
孟岁隔诶了一声,缩了缩脖颈,奔出了门。
韩长暮无奈的叹了口气,抬眼问姚杳:“你觉得李颉像王聪?”
姚杳思忖道:“下官没有见过李颉,但是下官见过王聪,下官以为,这事情不会这么巧吧,两个如此相像之人正好都在并不似,一个任郎中,一个任主事。”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再者,李颉已经年过半百了,而王聪刚刚而立之年,怎么会从形态到步伐,再到神情,都若有似无的相像。”
韩长暮闭了闭双眼,原本并没有留意到的细节,都悉数充斥在了脑海中。
一整日无话,贡院里格外安静,没有出现任何变故。
公事厅里誊录考卷也进行的十分顺利,但是因此次省试靠考生众多,即便诸位官员日夜不停,笔耕不辍,也需要耗费三四日的功夫,才能誊录完这些数量惊人的考卷。
用罢暮食,蒋绅查了一下誊录考卷的进度,愁的叹了口气,吩咐人去请韩长暮了。
韩长暮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蒋绅的一张苦脸,他愣了一瞬,疑惑不解的问道:“阁老,您这是,怎么了?”
“久朝来了,坐下说。”蒋绅指了指边上的胡床:“方才本阁去查了一下誊录考卷的进度,至少还需要四日的时间。”
韩长暮点点头:“此次省试考生众多,需要誊录的考卷自然也数量惊人。”
蒋绅推心置腹道:“久朝啊,誊录的时间越长,考卷在公事厅越久,变故便会越多,此次省试刚刚开始便波折频出,本阁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入了这贡院,内卫司,禁军,和诸多官员便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了事谁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