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张银胜的存在市局里应当只有梁安和宋荆两人清楚。前者因为身世特殊很早就了解到了这个同时作为双方钓饵“锚点”,后者的调查途径随着她的过世一直不得而知。
连言致远也只是在离开昱州市局彻底转向幕后以后被梁安拉拢,方才得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宋荆把这部分的秘密深藏起来,让几年后的老朋友与儿子将其发掘出来。而之所以没有把后半部分一并转达邵梓——现在的梁安因为全部知情,也完全能够理解这个“为什么”。
因为在不清楚也没有机会了解实情的情况下,这一则消息无疑会让邵梓陷入迷茫之中。
那时的宋荆只是察觉到市局中有内鬼存在,吕闻康也藏在幕后,她所知道的情报究竟到了哪一步不得而知。宋荆面对的同样是一片迷雾,偌大队伍当中,她不清楚究竟哪位每天遇见的同僚被人策反,也不敢妄自将自己获知的负担托付给别人。
藏匿所有的信息并不是一名经常工作时常有的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梁安才判断出宋荆应该是仅凭推断便得出了“魔盒”的存在。
——因为在独子身在军队不会成为被威胁因素,总体算的上孤身一人的她以外,能够完全信赖的同伴中每个人几乎都有会被殃及的亲眷。
就像王海的前妻,他们可能会遭遇的事或许无法计数。
这正是巡夜人存在的意义,梁安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江卓虽不是彻底的滥杀之人,却绝对贯彻了自己继任的人维系组织的基本要义,以种种手段让怀疑者闭嘴。杀戮是一种冰冷无情的手段,这些人可能死于“意外”、因“自杀”而亡,也可能在某起虚假的“随机杀人案”中丧生。
在一片黑暗之中,巡夜人应运而生。
他们都是察觉到端倪的普通人。这些人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组织,只能被称作合作者。因为每个人借由光怪陆离的假名从他人那里获取想要的情报,给出可被验证的线索——他们对为自己提供线索的人,得到自己提供线索的人一无所知,因为无人可以真正相信彼此不会将自己拖下水。
为了确保利益与彼此隔绝,他们的调查始于己身。
言致远以及在他之前的公证人是这套系统最根本的保障。他们能够让巡夜人内部的信息交流完全在互不相识的模式下进行,因此从根本上杜绝向彼此暴露身份,互相干涉调查的可能性。在一些必须直接沟通合作的时刻,他们可以在两方确认以后同时获得对方的身份资料。梁安与徐天翼的约见正是走的这一流程。
在这之前,代号“法师”的徐天翼曾经多次为巡夜人提供一些零碎却耐人寻味的案卷线索,这让梁安怀疑过对方也许也在司法体系内,但出于大局考虑并没有深查。
正因如此,真正了解到法师的真实身份是这位老同学的时候,他的确感到很是震惊。
但是,公证人又必须完全不参与调查。
宋荆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代替亡母控制巡夜人系统的梁安已然发现前一任公证人在李铭去世以后愈发不想继续这份隐蔽幕后却又不得不说尚有风险,需要步步为营的工作,而言致远正好在这时被调离——这也是他为巡夜人寻觅下一任公证人的良机。
只是宋荆遇害这件事发生的太早,在梁安彻底信任这位被昱州市局众人信赖的传奇将她拉入队伍,或者宋荆自己完全认可梁安这位新人决定想办法让他开诚布公以前。
事实上,有一个观点随之时间的推移让梁安愈发为此笃定。就是宋荆凭借自己强大的人脉关系网络和在昱州市这片区域里各方势力埋藏的线人,可能在四年前就获得了超乎现在的他想象的线索。
这是因为宋荆留言的后半部分。个中含义实在过于简单,却也过于意味深长。
“犯下罪行的不是一个个体,他们之间互相牵制,有着奇妙的共生关系。这是我一直不敢妄动的原因。在多数行动都像是漫无目的的调查中,我只弄清了一点:江卓必须活着。他并非无辜者,但他的存在自有他自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