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某人口头上没太多底线,只要能帮助自己了解更多的东西,即使把自己和杀人凶手拉到一个道德底线来讨论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
任一感觉自己被当了研究材料,分外不爽,又一次懒散的把自己整个人耷拉到了桌面上,只靠杵在桌子上的手臂支撑自己整个脑袋和半个身子。
眯着的眼却还是看向对面。
“那你又怎么知道,究竟是我策划了一切,还是我只是种下了种子,开花结果都只不过是一种必然的选择呢?”
他又在卖弄自己故作玄虚的崭新技巧,不知道这回是跟那个狱友学到的新知识。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薛晨获救的过程,那个不太复杂的计划。”梁安奇道,“你直接告诉我那个地址的时候,我都以为是我讲的太动人,让你跨越了性别和立场的障碍,在那一瞬间就死心塌地地爱上薛晨了呢。”
任一知道他的实际目的,但也不为梁安后发制人的调侃所动,只遗憾道:“你该把那小孩叫过来,我告诉她怎么做会更好。”
“她可是打通了happyending的完美攻略玩家。”梁安耸了耸肩,“后来还挺骄傲的,一结束就神气起来了,缠着宋乔雨觉得枪法这么准的人运气也不差,还找他帮忙抽卡来着。好像是出了个双黄*,开心了大半天。据说是省了不少钱啊。”
他还表现的挺羡慕,或许是关注到了其中“钱”的含金量。
任一属实是没捋清其中的逻辑,所幸放弃了这一部分的追究。
“你都说的七七八八的了,我要是再追问,岂不是显得我自己不太聪明?”
梁安摇摇头,有些遗憾道:“这里面也有些凑巧的事情,我倒想再给你仔细讲讲……”
“停,你别讲了。”任一叹了一口气。
这位梁警官,确实对讲故事这件事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执着爱好。
“先通过手机屏幕的光从外界获知内部人的位置和高度,里外配合确认两个人大概的位置和状态。用屏幕的光作为参照物,开枪就不怕命中人质,或者打到不该打的地方。两次枪声,第一次瞄准接听电话位置的一侧,打破阻碍视野的旧玻璃,并且震慑持枪的……那个谁来着?”
“徐晴。”梁安替他补充。
不仅仅是普通人对枪支弹药本能的恐惧,还有那恐怖的回忆,在徐晴记忆中最初的印象,同样是无情的枪声。
任一实在很是无情,对于利用完毕的研究对象在记忆里抛弃的异常爽快。
梁安本人无意评判,只是颇感兴趣的冷眼旁观。
“第二次则是真正的重头戏。打破了玻璃,视野一览无余。”任一歪了歪脑袋,似乎颇感兴趣,“最终的演出要解除徐晴的武装,而且要让她甚至无法抬手用手枪做出最后的攻击。还是在那样昏暗的环境。我记得我见过你们的狙击手,在人群里。我可以找他要个签名吗?”他又突然对某样东西感兴趣了。
梁安有的时候很难理解任一的思维跨度,只得把这类言语归类为一种名为“任一综合症”的特性,只得暂且搁置,不作为普遍性的研究材料。
“不要小看科技,还有一种东西叫作夜视仪。”
任一若有所悟似的点点头,像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
“既然这个你知道了,”梁安顿了顿,“其他人呢?即使只是象征性的意义,不关心一下吗?”
“是指我的后援会?”任一无辜似的眨了眨眼,“我也没理过这茬啊。”
差点忘了,这还是一个因为长相出众,曾经被附带着追捧的明星经纪人。
鼓捣了半天,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
“那你的‘两位朋友’呢?”梁安的话虽然说的直白,但不知怎么的,总让任一觉得有些讽刺人的意味。
任一顶着手铐的束缚摊了摊手:“能怎么办呢。我动了他哥,陈泽瑞没进来劈了我应该觉得算我走运吧?”
“你救了他哥。”梁安提前给了个错误答案,明明白白的“暗示”对面的囚犯进行反驳。
“不,我让他哥的命反复横跳了半天,还耍了他呢。”任一很是配合,并不抵抗,还挺自豪。
可梁安知道,他并不是憎恨或者厌恶陈泽瑞这个被操纵的对象,也不偏向或者喜爱任何人。
如果要让梁安描述这个人的特点,大概只有三个字。
局外人。
只有局外人才能冷静的判断任何的形式,也可以以任何的角度,对局内的“玩家”肆意的发表不同的评价。他就像自己并非地球ol的玩家,而是一个“观战席”上善变的嘉宾。
前一秒可以是讥讽,后一秒可以是同情。
梁安叹了一口气:“你不会真觉得,薛晨这个人会随随便便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吧?”
“我只知道,”任一好像终于正色,神秘的笑笑,“他被掌握了最大的把柄,而且愿意为了这个把柄从容去死。”
最初的事件发生的地点,有一个六岁的孩子被救下。
六岁是一个已经记事的年纪。更何况,薛晨本就天资聪慧,相当早熟。
薛晨和陈泽瑞并没有血脉联系,但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因为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亲生的父亲,在翻涌的浪潮中,他沐浴着陈丰的鲜血死里逃生。
他本就善良,即使是对陌生人都能坦诚相待,对救下自己性命的人自然心怀极致的感恩,同时也以这样的感恩为基础,把一手带大的弟弟看的极重,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这也是他毫不犹豫跳入陷阱的理由。即使他能洞察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藏在角落中的阴谋。
甚至他可能早就对任一暗中的做法有所感知。
但即使他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在那种情境下也只能按部就班。
“我只能告诉你,他没有别的选择。”任一这样说道,似乎又有了些发自内心的不屑。他的设计,从来都是有始有终。
但同样,只是一种随机产生的恶意,就像由抛硬币决定的喜怒哀乐,不仅并不绝对,而且相当滑稽可笑。
对人心观察的最为透彻的人,偏偏就这样没有人性。
梁安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个怪物,不由得感慨似的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漏了一个?”他出言提醒,“姓傅的,女的。”
看到任一似乎在冥思苦想,梁安又回忆了一下,补充了一句:“长得挺不错。”
这基本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之一。
“没忘没忘,我记性很好的。”任一倒是选择性忽视了他刚才健忘的过往,拍拍脑袋,“怎么,她想探监不成?”
“看来你知道她对你的态度啊。”
任一感觉自己被轻视了,自证似的抬头,赌气说道:“那是当然,她挺喜欢我的,虽然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可不是渣男啊,别想污蔑我,我又没有回应。”他倒是理直气壮。
“巧了,这一段我想知道的。”梁安眯了眯眼。
任一却轻率的笑了:“你怎么不去审审她自己呢?”
“有更多值得探究的问题有待全盘托出,找你的效率会更高一些。你可是一个掌握了很多事情的人,连警察都没有揪出他们以前做过的事呢。”梁安话说的近乎诚恳,但任一也看不出他这时真正的态度。
任一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你想要的东西。比如?”这是询问。
“比如……如果我想要一些更真切的细枝末节呢?”
任一没有直接作答,反而打了个哈欠,翘起了二郎腿。
“其实,我现在还是认为这是我的杰作。随便剧透岂不是少了很多意思?你这样不太好哦。”
“我知道。”梁安也并不惊讶,这是在意料当中的结果。
“但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任一的目光流转,对上了梁安的视线。
梁安忍住差点笑出声导致的异样表情,让自己彻底恢复平静,又随手拿起了桌上那个里面咖啡已经凉了的纸杯。
然后神情一僵,重重的把纸杯放了下去。
要喝下这种人间杀器,就算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他还是狠不下这条心。
埋藏在真相背后的故事还没有完全浮出水面,要是勇者死于食物中毒,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