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金边眼镜掉了,纯黑色的眼眸大而无神,更似极深的,无光的海底,万顷之下收容着不同生物的累累尸骸,带着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那位先生很难从中看出卡沙夏的情绪,但是这样的场面他已经应付过多次,因此轻车熟路。
只有爆发出来了才能解决。
那位先生其实有意识地在加速这个过程,把握着灰发青年一步又一步沦陷的节奏:
让卡沙夏近距离执行任务,远程狙击,直至把屠刀对准无辜者……
今天发生的事情,算是在那位先生的意料之中。
“先生,您来了啊……”卡沙夏试图勾起一丝微笑,但不成功,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那位先生刚好听得见。
“怎么一声不吭地跑了?”
“没什么,只是我有点不想干了。”灰发青年语调平静,“忽然发现,成为卡沙夏也没我想得那么好……所以先生会放我走吗?”
“你就是卡沙夏。”
“所以先生会放我走吗?”卡沙夏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不会。”那位先生很干脆地说,“我是你的监护人,需要对你负责。如果——咳咳咳咳咳——!”
冷空气让他的喉管发疼,那位先生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呛咳。勉强平静下来后,他从灰发青年的眸子里能看见担忧,但对方在尽力克制。
“但是我有点想离开,先生。”卡沙夏小声说。
“若真想离开,我也不是不能同意,但是离开意味着死。组织对你而言不是束缚,而是庇护。在离开组织后,来找你寻仇的人会源源不断,你活不过三天。”
活不过三天这种说法很明显就是扯谈的,以川上济的能力,哪怕是在被整个组织追杀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愿意也没人能找到他。他不跑只是因为他没兴趣跑而已。
但是对失去记忆一切清零的卡沙夏而言……嗯……
灰发青年明显是被唬住了。他没说话,怔怔地看向那位先生,后者脸上还留着呼吸面罩的压痕,这个老人的脸是不健康的青白色。
“是不适应任务吗?”那位先生又说道,“这件事可以谈,先跟我回去好吗?”
卡沙夏依旧没有说话,他轻轻点头,又迟疑着摇摇头。
“听话,卡沙夏。”那位先生的语气加重,“外面太冷了,我们先回家。”
灰发青年依旧没动。
“听话,先回家。”
…………
可能是“回家”这个字眼打动了灰发青年,卡沙夏没有负隅顽抗,他打开车门,坐到自己的监护人旁边。
在接触到暖气后反而打起寒战来,灰发青年脱下黑色风衣,裹上厚厚的毛毯。虽然裤子和衬衫也是湿哒哒的,但这样好了很多。
“你风衣里就只穿了件单衣?”那位先生不赞同地皱眉。
嗯,要风度不要温度。毛衣穿了会影响行动,主要是会影响酷,反正执行任务只有一会儿,剩下的时间他都可以缩在开了暖气的车内。
而且穿毛衣这件事……失忆时的卡沙夏嫌麻烦;找回记忆的川上济……同样嫌麻烦。
那位先生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递给卡沙夏。
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咖啡。不用想就知道多苦,之前在南洋大学喝美式咖啡的记忆让他根本不愿尝试。而且按照卡沙夏目前的心态,川上济也不会喝咖啡。
“先生……我总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很像是在进行情感操纵。”他接过咖啡杯,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