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率先离开礼部司,走到大街上,他使劲摇着扇子,给自己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热的脸降温。
爽……真是太爽了。
在杭州做官,他这段时间难免不与黄安打交道。
虽然两人明面上没有实际的冲突,可他看得出来,这黄安分明是看不起和嫉恨自己,说话绵里藏镇,又有些阴阳怪气。苏轼倒是不怕对方身后的人脉,只是单纯地在嘴皮上不如对方利索。
没办法,诗写得好,未必代表着会说话嘛。
而现在,他看到了黄安憋屈的表情,即使如此对方明明内心很愤怒,很难受,却也不得不和自己笑着说话。
“原来背后有人,做事会如此通途安逸。”
苏轼似乎悟到了抱大腿的快乐。
约半个时辰后,苏轼坐在碧天阁的大堂主位上,喝着上等好茶。
黄安带着身份个使节团的几位核心人物走进来,抱拳说道:“苏郡守,人我已经带来了。”
说罢,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这是在官场里待久后产生的本能,就像杀手会下意识观察地形的道理一样,这擅长奉迎的官员,也会下意识观察周围的人群,看看其中有没有值得自己注意的目标。
这一看不打紧,立刻感觉到后背津湿。
在碧天阁的二楼的云台上,有着青衣的年轻人很低调地坐在那里喝着茶水,看着似乎只是客人的样子。
但……这年轻人长得很秀美,不像是凡人。
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还用猜是谁吗?
黄安立刻站到了一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陆森注意到自己。
而苏轼这边,他请前面几人坐下。
高丽人这边还好说,穿着服饰和北宋人没有任何区别。
就是脸型上嘛,有点与中原人不太相同,再加上气质区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对方来自海外。
倒这是四个遑罗人!
皮肤黄黑黄黑的,他们看到苏轼,都下意识点头哈腰,就算是领头者,也不太敢说话的样子。
“遑罗国的文书,似乎有些奇怪啊。”苏轼指了指桌子上文书本身:“这纸张,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遑罗国是小国,自然不如天朝上国如此富饶。”领头的矮黑人点头哈腰,他的北宋话腔调很奇怪,但也能勉强听得懂:“可我们仰慕文明国度的向往与热情,是不容质疑的。”
“你们的国主,叫威猜大帝?”苏轼看着文书上鸡爪似的汉字,稍稍考虑了片刻,问道:“那么你们遑罗国,可有内政与军权的分别?”
这矮黑人使节愣了下,似乎有些紧张了起来:“这位上国贵人,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们使节团,带着礼物而来,有何诉求?只是为了晋见官家?”
“就是为了晋见官家!”这矮黑人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的使节长,此职还算位高权重?”
矮黑人笑道:“自然还可以,否则不敢来上国这里。”
“遑罗国的军力如何,人口几何?”
“啊?”矮黑人拼命回想了会,说道:“约有十个万人。”
听到这里,苏轼轻笑了起来。
而站在一旁的黄安表情也很奇怪。
苏轼将对方的出使文书收了起来,然后说道:“你们先回礼部司待着,过几天我们与你们联系,商谈晋见官家的事情。”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这矮黑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然后苏轼看向黄安,表情有些得意。
而黄安则不敢与他对视。
之后苏轼再与这些高丽人交谈,发现这个确实是真正的使节团。
而黄安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所有的使节团都是骗子,否则苏轼把这事情报上去,他定乌纱帽不保。
只是苏轼有些奇怪:“你们高丽既然要来晋见官家,为何不直接在松江附近上岸,而是绕远路到杭州来。”
这高丽使节躬身说道:“我们国主听说杭州有真仙出现,特让我们带来了童男童女各一百人,献祭给陆真人,但可求得一瓶能治百瓶的灵药。”
苏轼明白了。
原来这些高丽人朝贡是假,其实是来给自家国主求药的。
他下意识回到看了下,发现陆森在云台上静静喝茶,
然后他对着高丽使节说道:“你们回去吧,虽然陆真人确实是在杭州出没,可他一般是不见人的。”
“那我等就在这等到死,直到陆真人愿意见我们为止。”
说罢,这高丽使节抱拳行礼后,便离开了。
碧天阁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陆森从云台上走下来,黄安听到脚步声也不敢抬头,只是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苏轼则主动迎上去,问道:“陆真人,伱看这事如何处理?”
“所谓的遑罗使节,很明显是假的了,这后背根本有一条利益输送链,说不定是内外勾结,苏郡守你继续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所获。”陆森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至于高丽人,就这么晾着他们吧。”
“他们千里迢迢过来求药,陆真人不给他们一些?”
“求就得给?”陆森呵呵笑了声:“我的果子,宋人都不够分,凭什么要给外人。更何况他们带来了童男童女……苏郡守,这事你得管管。记得我大宋律法中,可是明说了,只准用牲畜祭祀,不准用人。”
黄安此时在一旁突然说道:“高丽人能算人吗?”
陆森看了他一会,说道:“高丽人怎么说也是仰慕我中原文化,又不与我大宋有直接利益冲突。东西我可以不给他们,但这人祭之事,真的丧心病狂。”
苏轼点头表示明白了。陆森是这要把高丽人也给抓起来,解救童男童女。
黄安虽然很怕陆森,但他却突然抱拳说道:“还请陆真人三思,此乃两国大事,不可轻动刑罚。”
也不怪他如此,若是这事真捅到京城,无论人祭之事如何,他黄安遇事不明被番人瞒骗,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而后必在所有朝廷大公心目中,有笔坏帐。
连番人的小计都无法识破,怎么可能是个‘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