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昶则是在厅堂之内,端坐沉思起来。
这一次,除了明面上的事情之外,还需要搭建出三套『车马』来,一套自然是许氏之人,游侠路线,另外一套则是王阖,是从事一些手工业的墨家人手,还有一套则是陈滨自己在许县之中经营的路线。
若是按照人数来分,陈滨经营的人手倒是更多,游侠次之,墨家的人最少,但是若是按照稳妥的等级来说,则是反过来。所以真正重要且隐秘的事情,则是要以墨家为重。
陈滨发展的手下么,人员混杂,保密性和游侠差不多,都比较差,但是游侠那种是短期保密还可以,时间一长就烂了,而陈滨那种手下,若是被曹氏的人渗透进来,就是不管短期长期的保密性都差。
所以游侠等人只能用来做一些比如像是救孔融子女的事情,而且事成之后,往往也是最容易吸引他人注意的。游侠先天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皮子,即便是交代了要隐秘,但是说不得那天喝大酒的时候自己就给吹嘘出来了。
至于在驿馆门外的那些监视者,王昶则是表示他在驿馆这里吸引的监视者越多,那么许县其他地方的监视者就会必然出现越多的盲区。毕竟监视这一件事情,是一件非常艰苦且乏味的工作,再加上王昶发现其相互之间并没有所谓的轮班制度,所以只要时不时的搞点动作,就会让这些监视者疲惫不堪,时间一长,就难以集中精神。
就在王昶在谋划和安排的时候,在尚书台的荀或也是接到了相关的情报。
对于王昶一行,荀或起初并没有太的关注。
平常山东山西也有些使节往来,未必像是如同王昶这一趟这么的隆重,平日里面也有些行文沟通递送什么的,但是现在么,王昶的一些行为却让荀或感觉到了有些异常的地方。
荀或很忙,所以他也没有空闲去盯着王昶,他只是吩咐人去做这个事情。
手下每天将监视的情况汇总上来,荀或很快发现王昶比之前来的诸葛瑾什么的人,表现得更为活跃。至少在王昶和颍川士族子弟的接触上,表现得更为主动,亦或是更不避嫌。
对于颍川士族来说,他们其实并不介意多一条路的,即便是只是表面上的一条路,吃吃喝喝举办宴会什么的,对于颍川的这些士族子弟来说,基本上就等同于零投入,因为即便是士族子弟不宴请王昶,也会宴请别的什么人,所以何乐而不为之?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万一真有事的时候可以找到路子呢?
之前诸葛瑾什么的,是请不到,而现在王昶则是四处出击,并且还带来了一些青龙寺大论的最新经文和大儒注解修订,这些东西都很受士族子弟的欢迎,毕竟就算是平日里面山东士族不满意青龙寺大论的正经正解,但是实际上不满意的核心,只不过是他们没能参与其中……
就像是熹平石经一样,虽然山东人也多有非议,但是去抄写拓片下来的,也不是少数。
很快,荀或就得到了王昶的正式告知,表示要将荀攸的家人接到长安去,同时还有一些在长安的豫州子弟,也有要将家人转移到长安去的意愿,所以王昶建议建立双方的沟通渠道,以及正式的人才交流平台,为解决这些人员家属的问题,提供必要的帮助。
这算是王昶给与荀或在表面上的一个答复……
只不过荀或本能的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禁止此事么,显然是不太妥当的。
因为王昶已经在宴会之中宣称了这个事情,如果说荀或这边单方面的禁止,一方面没有什么恰当的理由,另外一方面说不得反而会让这些家庭生出怨恨来。
也已经深沉,但是荀或书房之内依旧是有着点点的烛光。
稀薄的月光从窗格缝隙流泻而入,略微稀释掉几丝粘滞的黑暗,似乎要和烛光联手对抗黑暗。
荀或平静的坐在桌桉旁,就像是孤独的守夜人。
独自面对黑暗,期待黎明。
桌桉上有茶。
茶热的时候,茶香较浓,茶冷之后,在茶香背后却多了一些苦涩。
荀或没有叫仆从重新温茶,亦或是重新泡新茶,他端起了凉茶,略带苦涩的香气在舌尖缱绻,使得他在这一刻似乎品味到了一些什么,原本皱起的眉头略有放松。
窗外的月光清澈依旧,荀或搁下茶杯,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唇边不经意滑出一声微弱叹息,『骠骑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啊……』
对于二十一世纪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葛叔认为是人才,不是一个,而是要很多。
那么对于大汉这样的封建王朝来说,重要的也同样是人才。
人才是一个王朝的基石,承载着王朝的辉煌的大殿,记录着王朝的绚丽的时光,如果说一个王朝失去了他的人才,那么王朝自然就会渐渐的失去色彩,陨落尘埃。
虽然说王昶表示这是双向的同道,有人愿意去长安,就去长安,有人愿意来豫州,就来豫州,双方都提供便利,双方都不特意拦阻,表面上看起来是公平的,但是实际上荀或知道,这其实是单向的。
在长安之中,除非像是郗虑那样的,名气大于才学的,才会想着跑到山东这里来,可问题是像郗虑这样的能做什么实事么?整天想着的就是博眼球,然后蹭话题,即便是某件事情上错了,大不了隐身一段时间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出来继续混……
由这些人把持着学术界的上端,又怎么可能容得下真正有才能的人爬上来?再加上曹操又是要控制朝堂,把持军权,掌握地方……
荀或叹息。
对于颍川的人才,甚至是整个山东的人才,都将是一个巨大的地震。
荀或都能想象得出来,当这个消息被公布出去之后,去长安闯荡一番,然后带着自家父老妻子一同富贵的口号,说不得都会在底层人才那边被喊得山响,挤得头破血流……
明面上的强行禁止,并不能起多少的作用,难道说之前没有王昶来建议搭建双方沟通交流的平台的时候,就没有人跑到关中去?
因此,要说真正能够抗衡的手段,就是提升自己这一方对于人才的待遇。对于真正人才的提拔,重用,以及相对应的福利,其他一切都是虚的。人不能没有信仰,但是人不可能光靠信仰而活着,吃喝拉撒妻儿老小也不可能光靠着家族大义,天子号召而不吃不喝不穿衣的活下来。
天子在山东没有错,但是天子不能给这些人应有的待遇,自然怎样的号召,如何的大义,也是留不住人。
可是……
山东这些人,不管是所谓经书传家,世代贤良的门阀,还是一直宣称唯才是举,不看名望的曹操,实际上能给出的都非常有限。
一边是香车怒马,一边是三瓜两枣。
荀或的目光落在桌桉一旁的奏章上面,那是他写给曹操的,建议曹操提升人才待遇,给与更多的实际职位,但是荀或同样知道,这一封奏章递送到了曹操手中的时候,难免会让曹操怀疑荀或是不是又在借机会扩大山东士族的力量,阻扰曹操侵削山东乡绅的进程了。
荀或伸手在奏章上摸了摸,然后再次的轻轻叹了口气。
尽责罢。
福祸而已,君子岂能因福祸而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