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蛮横(2 / 2)

“也罢,不过全副承旨切莫闹出人命,到时候就算你有理也脱不了干系啊。”宣缯起身已经想走了,人家手中握的是十足把柄,程序合理合法,又不买相公的账,拿着滚刀肉有什么办法,只能回去和史弥远商议后再做决定了。

“全副承旨,此时买本相一个颜面如何?本相保证梁成大会受到应有的惩戒,人我就先带走了。”薛极不敢把梁成大留在这里,如果他左右攀咬,那扯出来的人可就多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今日哪怕撕破颜面也要带走梁成大。

“不必了,贪官自有国法惩治,本官也卖不起薛相的面子,就算当营打死梁成大,本官也会自负责任,薛相请回吧。”全绩回朝是为了什么,今日的梁成大只是个开胃菜而已。

“全绩,你只是一七品承旨,没有资格提审五品官员,这不符合朝廷法度,快快将人交出来。”薛极一脸决绝的说道。

全绩并没有回答薛极,而是看向另外二人:“两位相公也是这个意思吗?”

“此事本是浙东提刑司的案子,本相就不过问了,不过全副承旨下手还是要有轻重的。”宣缯没有做无理要求,径直走出帐门。

“宣相之意也就是本相的意思,一切从公绝不姑息,本相也不打扰你审案了。”袁韶与三凶四木没有直接瓜葛,也不害怕抖露出什么污秽的东西。

二人即走,薛极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他现在有些后悔,他本应该带着夏震来寻问此事的。

“薛相,请。”全绩笑盈盈地抬手道。

“全副承旨,做人留一线,莫要赶尽杀绝。”薛极甩袖而出。

“多谢薛相教海。”全绩起身相送。

李知孝见状也想跟着离去,却被余玠按在了原地。

“将军,这是何意?”李知孝满头密汗的问道。

余玠不答,李知孝又大声呼喊薛极:“薛相,这位将军不让下官走啊。”

薛极闻言一怒,转身欲做折返,却与全绩面对面。

“薛相刚才也看了证据,右谏议大夫李知孝名字薛相不会不认识吧,薛相放心,绩手下有轻重的。”一个也是拿,两个也是捉,李知孝大摇大摆的送上门来,正合全绩之意:喜欢救人,那就看看能不能救自己。

“你……”

“薛相放心。请!”全绩强行送客,不让薛极入帐。

薛极愤恨交加,但又做无奈,高声向帐内喊道:“事已如此,尔等好生交代,切莫再受皮肉之苦,一切自有公论。”

薛极暗自警告了两句,败兴离去。

全绩目送三人离开大营,收了脸上的笑意,返回大帐之中,再次坐回主将台。

此刻帐中静若寒蝉,李知孝哆哆嗦嗦的看这全绩,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好了,继续行刑,梁侍郎还欠本将十四棍呢。”全绩开卷说道。

梁成大此刻已经疼得钻心,挨不了任何一棍,趴在地上连连诉苦:“全帅莫打,全帅莫打。”

“那你是招不招?”全绩拿起桌上笔墨在军务卷上批注。

“招,都招了,下官的确贪了忠义军粮草,合银七万两。”梁成大此刻已经心如死灰,不期许完整的走出忠义军,只希望日后贬谪个舒适一点的地方。

“呵!看来梁侍郎还是不想招啊,来人继续打!”这些东西全绩已经知道,全绩想从梁成大口中知道一些别的事情。

“全帅,下官已经招供了,真的莫要再打了,我这副老骨头真的扛不住了。”梁成大往前爬了两步,再次求饶。

“打!”

“啪!”又是一水火棍重重的打梁成大后背上,血水四溅,有几滴正巧落在李知孝的左脸上,吓得他双腿瘫软坐在地上,心骂这疯子真是要杀人。

“唉呦呦!全帅,全爷爷,你到底想让下官招什么,下官全说了还不行吗?求求你再别打了。”贪官少见骨头硬的,亦或者说骨头硬的人也不会去做贪官,梁成大此刻已经疼的意识模糊,只要不挨打什么都可以。

“招什么?招你这些年来祸国殃民做下的糟心事,招你这些年来搬弄口舌、颠倒黑白诬陷的忠良。招你这些年来结党营私、毁坏国家的同党。

梁成大,本帅刚从北境战场下来,脾气还压不下去呢,你最好从实从快,真若将你打死了,看何人给你收尸!”全绩看着这血淋淋的场景眼睛都没眨一下,梁成大这些年敢做就没有什么不敢认的。

“好,全帅,下官都招了,都招了。”

“义夫,笔墨伺候,给本将写详细一些,我要将这原文呈给官家。”

“是,全帅。”

之后,梁成大将当官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一说出,把自己如何谗言做史弥远家臣以求上进,如何贪没他人房产地产,如何诬劾魏了翁、真德秀、杨长孺、徐瑄、胡梦昱等人的手段都讲了个通透。

“好,还算你识趣,但是口说无凭,你做的这些事总会留下些证据,拿出来吧!”全绩听了梁成大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感觉自己还是打得轻,应该照头打,几棍毙了命才做痛快。

“全……帅,这都是……些年久之事,多是临时起意,哪能留下什么……证据。”梁成大虚弱的断断续续回应,有没有证据他心中最清楚,但这是他保命的最后一张底牌,一旦拿了出来,只怕史、薛二人也会将他弃之,到时候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他一口咬定没有证据,因为今日这局面他仍有说辞,左右一个屈打成招便可倒转局势。

“哦!原来是空口白牙说来骗本帅的,好!继续打!照死里打!梁侍郎骨头硬的很呢!”

“啪!”

又是一棍,血沫飞起,梁成大索性趁着赶疼痛昏厥了过去。但全绩哪能如他所愿,派人提了一桶冬日的冰水,淋头浇下,冰水一见烂肉,此番疼痛直接刺激梁成大的心神,将其活生生的疼醒。

“全……全全帅,你就饶了……下官吧。”

“别急啊,还有十二棍呢,这一半都还没到呢,梁侍郎好好受着。”全绩批完了军务,又招杜杲到身前,给他叮嘱一些训练事宜,以及严约部下,让其莫犯百姓,期间抽空对梁成大说了几句讽刺话语。

“嗡!”

水火棍的破啸风声再次响起,梁成大心头已经完全被恐惧笼罩,这打人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一次打完,一次打完疼痛是一样的,但人心里就差距甚大,中间停歇几次,对人的心智是一种折磨。

“说……都说了!在下官书房有一暗格,记录了这些年下官所做之事,以及来往信件,房产地契,银库钥匙!拿去吧,都拿去吧!”梁成大知道这些东西留不住,倒不如索性交出来,现在他也不靠史、薛二人了,心中全想赵官家赐下天恩,活一条性命。

“痛快,来人,把梁侍郎带下去医治,刘整再去一趟梁府,把一应东西取来,速度快些,本帅害怕迟则有变。”全绩这次就是出奇速生奇效,谁知道梁成大有没有亲近之人给他转移这些东西呢。

“是,全帅。”

刘整即走,梁成大也离了主帐,地上只剩下一个人形血迹,李知孝亲眼看着梁成大像死物一样被拖了出去,打的人是什么感觉先不说,看的人已经受不了了。

“李大夫,该你了。”全绩这句话说的轻松愉悦,再配上那笑容,在李知孝眼中如恶鬼一般。

“刷!”李知孝双膝跪地,一副知无不言的态度。

“李大夫,你看咱是不是也走个流程,先来上八棍,到时候趴下说。”全绩轻声问道。

“不不不,全帅,下官愿招!”李知孝屡次诋毁他人,投机钻营于仕途,对于皇帝、大小臣僚心怀欺诈,迷惑祸害国家,排斥各种贤能的人才,侵夺聚敛,不知守纪,比梁成大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个时辰后,余玠将证言摆在了李知孝面前,让他签字画押,李知孝在纸张的拓印上仍能看见梁成大的血手印,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即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李大夫果真是个聪明人,那证据在何处啊?”全绩看这两份证供,心中颇为自得。

李知孝面色有些为难:“全帅,下官痴迷官道,所得金银大多数都送不出去,只剩一些古玩字画,除此之外有一些书信也焚烧了,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约。”

“嗯?”

“不过全帅放心,莫泽处有下官的书文,全帅尽管去取。”李知孝不像梁成大那么张扬,做事十分低调,留下的证据的确不多。

“哼,莫泽处本帅如何去取?看来李大夫也想尝一尝这水火棍的味道。”

全绩两句逼迫,李知孝立刻起了急思:“全帅莫急,下官这里有一份他人的私密。”

“好,说来听听!”全绩一听有意外收获,立即按下了心性。

“全帅可知聂子述?”李知孝心一狠,方才薛极没有救他,他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聂善之?他不是去岁从赣州知府调过去了蜀地吗?”

“正是,此人在蜀地大肆搜刮民财,金银房产有不少送入了京城薛府。”

“那又如何?”

“他与薛府有长期的纲银路线,三日后他会向薛极再进一批金银,全帅可去拦截,作为证供。”

“哦!这倒是个稀奇事,你且细细道来。”

又一个时辰,李知孝才被送出大帐,到营房看押,一入营房,李知孝看见趴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梁成大,心中生了一股凄凉,不由得说了一句:“这世间最荒唐的事,就是莫过于死后与梁成大同传而列吧。”

话转史相府。

薛极与通奉大夫胡榘同行于长廊,其间薛极一脸苦涩,心情十分失落。

“薛相莫要太过担心,想必梁、李二人会守口如瓶的。”胡仲方虽然位列四木,但他在地方上政绩斐然,算是依附于史弥远的实干派,但他个人既然入了这个团体,自然免不了有污缺之处。

“呵,想让他们两个守口如瓶,只怕比登天都难,只希望全绩不要拷问过紧,不然他们俩只怕什么都说了。”薛极对手下的这帮人一个比一个清楚,硬骨头的哪里有一个。

“那先问问史相是何看法。”胡渠无奈摇头道。

继,二人到了大堂,迎接二人的却是余天赐。

“纯父,史相人呢?本相有事与他商议。”

“史相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见客。”余天赐也是两日前才从宁国府回京,说起余天赐的仕途可谓是一路通达,如今已经是宁国府知府了。

“史相这是何意?全绩今日所做之事满城皆知,史相真当不闻不问?”薛极急切的问道。

“薛相,请回吧。”余天赐不愿多说,抬手送客。

“薛相要不先回吧,史相自有决断。”胡榘心中要如明镜一般,看来这朝廷是要改天换地了。

薛极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甩袖离去,神情似乎更加坚定。

“纯父,宁国府的政事可忙?”胡榘见薛极离去,便与余天赐闲聊起来。

“尚可。听闻胡尚书在庆元府做了一些实事,天赐钦佩之极。”余天赐拱手说道。

“哈,人老了,也没有什么欲念了,为百姓做些事,期许身后的名声不要太难听罢了。”胡榘自嘲了一句,他在数年前已经是兵部尚书、焕章阁大学士,也算是位极人臣,想法也渐而通透。

“临安城要起大风了!”

“嗯,官家是一个有志向的好皇帝,需要一批忠贞之士的扶持,你我都老了,赶不上这朝代喽!”

余天赐沉默无话,史弥远是他绕不过的一个话题,无论家做什么决定,余家都会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从史浩开始便是如此。

再说薛极。薛极寻史弥远无果,便去了禁军营寻夏震。

夏震虽然被冠上指挥使的名称,但其实他的官位是殿前司虞侯,属于从五品官员,由于宋朝南渡后,指挥使不常设,而殿前司公事又经常由文官任之,夏震这个虞候就变成了步、马一把手。

“薛相寻末将有何事?”夏震将薛极迎入大堂,奉上茶水。

“夏虞候,今日临安城发生的事你可知道?”薛极饮茶佯作镇定。

“嘶!末将今日未曾出营,不太清楚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夏震打了一个马虎,其实临安城的风吹草动哪个躲过他的眼睛,今日刘整带兵入城,若是他强行阻拦,刘整也办不成什么事。夏震的心理十分简单,就是两不沾,既不想惹祸,也不想惹麻烦。

“夏虞候不知,那本相告诉你,全绩派兵当街抓人,而且抓的是当朝高贵,这件事殿前司不管吗?”薛极指挥不动全绩,还指挥不动夏震了?

“若真是如此,自然要管,请枢密院下调令,末将立即带人去问责。”夏震也是个老滑头,薛极完全可以代表枢密院,但他却要以枢密院的公文为先,把这件事打上公事的标签,左右也不得罪人。

“夏震当年若不是老夫向史相推荐你做殿前司虞候,你现在还是北城门的守将呢。”薛极怒目问了一句。

“薛相提携之恩末将永世难忘,末将立即带上府上家眷去城外大营问一问全绩,看他有何话要说?”夏震又换了一个说法,带上家丁不带兵,反正权当闹一出笑话,薛极不怕丢人,他自然也不怕。

“夏震,本相记得当初你是个果决之人,选德殿敢押赵竑,今日怎做事畏首畏尾?”薛极为夏震提了一句精神。

“这……呵呵。”夏震笑而不语,殿前犯上之事一辈子做一次都了不得,哪能天天去做,若今日来的是史相,夏震二话不说便点兵出营,但薛极还差了些分量,而且这些年来禁军一直在拱卫京师,根本没有打过几场硬仗,夏震对自己手下兵马的水平十分了解,要想硬撼从西凉退下来的忠义军,那是痴人说梦,无论从数量,还是兵甲的精锐程度,忠义军更担得起禁军的称号。

“夏震,本相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出不出兵?”薛极以势压人。

夏震面上仍作恭敬,但心中厌恶之极,这个老东西这些年来端的架子不少,把夏震呼来喝去惯了,孰不知夏震心中已经对其厌恶至极:“出兵,自然要出兵,请薛相以枢密院公文为要,虎符为令,末将一定效犬马之劳。”

“好好好,夏虞候既然如此说,那本相就先告辞。”薛极今日连碰了三次壁,火气已经压制到了极点,若非挂着三分颜面,他定然会破口大骂。

“薛相慢走,若日后有事尽管吩咐一声,末将绝不敢辞。”

夏震笑盈盈的送薛极出了门,而后目化阴沉,小声骂了一句:“真以为自己是史弥远啊,当狗都没有一点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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