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煊瞧着那两个垂头耷脑的,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噔的一道清脆声。
沈兰溪知晓自己犯错了,垂着脑袋等训。
今日她也不知道是哪边脑子坏掉了,听那小孩儿说了句,门外树下埋了一坛佳酿,就忍不住馋,随着他去挖了出来。
她尝了两杯,祝允澄那个小垃圾喝了一杯,那剩下的半坛子还未来得及好生埋回去,她便不知后续了。
祝允澄犹豫着要不要转身过去认错,脚却似是粘在了地上一般挪不动。
大舅粗鲁,时常动武,父亲却是没打过他,便是犯错,也是说教更多些。
今日他犯了两桩错事,只怕是戒尺要在他身上抽断了。
他捏了捏拳头,给自己宽慰。
罢了,大舅常说的身先士卒,可不是他如今的境况吗,他认下这错,沈兰溪便少挨几下。
更何况,他今日还吃了好吃的烤全羊
思及此,祝允澄深吸口气,握着书册转身,拱手认错,“父”
“那是澄哥儿出生时我埋下的,准备日后待他成亲时,给他添入聘礼。”清泠的声音带着敲人心神的力道,又藏着些无奈。
这话,解释比兴师问罪多许多,沈兰溪顿觉惭愧,真心悔过,试探着道“我只喝了两杯,还剩好多呢,要不我去埋回去”
祝煊不忍瞧她眼神真挚,嘴里又说出那样蠢的话,“不必。”
开封的酒哪有再埋回去的道理
沈兰溪愈发觉得愧疚。
说不好,这酒还是他与祝允澄他娘一同为自己儿子埋的呢,如今却是被她贸贸然的挖出来喝了,怎么想都晦气。
沈兰溪咬了咬唇,思索着要如何弥补。
祝允澄不能重新出生一次,那般好的蕴意便没了。
而先少夫人也
不若,她赔他们两坛,他们父子二人带着先少夫人的牌位一同去埋
也当是全了一家三口的意思。
“等来年春,我再酿一坛,重新埋便是。”祝煊忽的道,“别咬唇,该破了。”
“好,到时我帮你”,沈兰溪乖乖道,刚喜上眉梢,又在一瞬耷拉下来,“但我不要被礼则篇,又臭又长”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要是祝煊不答应
“好。”
“”
“你背祝家家训”,祝煊看着她脸上的错愕,只觉好笑,“饮酒过量,罚五戒尺,方才明知故问,多加两下。”
沈兰溪站那儿不吭声。
她虽是犯错了,但也不想挨打啊
“可服”祝煊跳了下眉梢,忽的又问。
被他这般教训,沈兰溪羞耻得脚趾抓地,不觉间红透了脸,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服的。”
祝煊逗弄够了,起身进了里间的小书房。
再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一把紫檀木的厚重戒尺,光滑油亮。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与两人道“都过来。”
难兄难弟排排站,等着挨罚。
祝允澄先伸了手,尽数打在了左手,五下。
那清脆声让沈兰溪汗毛倒竖,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穿来这个封建朝代之前,是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没受过老师的打。来到这儿之后,识文断字也没受过先生的罚。
但是,如今
“伸手。”祝煊催她。
沈兰溪不情不愿的伸出半只手,另一半被宽大的衣袖遮掩着,嘟囔道“我给你留了羊腿。”
“嗯。”祝煊故作不解的问,“所以”
“所以”沈兰溪抬眼与他对视,默了默,把那句可以少
打两下,将功抵过吗,咽了回去,小声问“可以轻点吗”
“好。”
祝允澄“”
还能如此
祝煊抓着她的手指,戒尺置于她掌心,“别抖。”
女子的手总归是细软光滑了些,与方才的小胖手全然不同,手里的戒尺不自觉的收了力。
沈兰溪刚要开口,掌心忽的炸开了疼,火辣辣的疼带着燎人的架势。
连着五下挨完,她哭丧着脸控诉“祝二郎,你骗人”
祝煊揉了下额角跳动的青筋,手里的戒尺指着墙角,“去背书。”
她哪里知道,他只用了三成力,跟给她挠痒痒似的。
就连方才澄哥儿,他都是五分力。
祝煊瞧着那拿着书、慢慢蹭到墙角、还留了两寸距离的人,摇摇头无奈的笑了,迈入里间书房。
留两寸地儿,便不是面壁思过了吗
真傻。
沈兰溪不知他心中所想,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低着脑袋给自己通红一片的掌心吹风。
祝允澄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回头,瞧见沈兰溪挨了罚的手掌时,顿时不满的瞪圆了眼睛,低声又惊讶的道“你的手怎的这样红”
沈兰溪一瞬间觉得,自己与他是站在同一战壕的兄弟,受了关心,立马义愤填膺的附和,“是吧,你也觉得他打得重吧我就跟你说嘛,你父亲太”
她视线落在伸到她面前的手掌心时,话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