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磐正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昏昏欲睡,轿子忽然住下,周磐身子不可控制的前倾,差点摔出去。
“你妈的!管家,你怎么回事!给我死出来!”周磐一掀轿帘,蒲扇大的手就要扇到管家脸上,管家立马跪地,瑟瑟发抖不敢出言。
还没等他扇着人,先看到了几个瘦弱的脊背,一截截黝黑的脖子从青色的土布衣里伸出来,然后再是伏的最低的一个个后脑勺。
裹着包青头帕的应该是男的,蓄发椎髻的约莫是娘们了。看位置,约莫就是这档子人冲出来跪下正好拦住轿子,又沉默的挡住了路。他们衣服上都蒙着一层土色,即使是原先青色的土布衣,也是缝了又补,补了又缝。衣摆、手肘和袖口这些顾及不到的地方,无一不是起毛卷边。
他们这般模样又沉默的跪着,仿佛一座座无声的坟茔。
三皇子周磐看着也觉得晦气,难得的不想找他们麻烦,刚想叫人绕路,忽然一座“坟茔”抬起头,声音嘶哑凄厉的喊道:“贵人,帮帮我们吧!我们这些人,一路告官来到京城,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周磐没好气的说到:“有冤去找京兆尹,实在不行就敲登闻鼓,拦本皇子的轿子算什么?”
那妇人接着说到:“我们一路从黔东来到京城,进过多少知县知州知府的衙门,我们自己都数不清。同乡的读书人告诉民妇,刑部是最高掌管天下冤狱的地方,可是民妇看着那刑部大堂的桌子比民妇都高,官老爷鲜红衣服上的鸟也像在远远的瞪着人。
再后来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就告诉民妇,找皇上的皇子们,他们一个个都是圣上的孩子,和圣上一样体恤百姓,最是能同情我们平头百姓。”
周磐转了转眼珠,刑部都是老八在管,这次说不定能大做文章,但是亏吃多了毕竟也长了个心眼:“你知晓我是哪个皇子吗?”
“民妇不知道贵人是哪位皇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皇子的,谁让你来拦我的?”
那妇人没说话,指了指周磐轿子上的华盖和旌旗,这仪仗,瞎子也能看出来不是普通人。
周磐张了张嘴,没说话,看样子大摇大摆的做派确实该改改了。接着周磐转了转眼珠子,假模假样的扶起这些人,扯开大嗓子喊道:
“这是自然,我君父自是古往今来第一仁君,你们有什么冤屈,自可跟我道来。即使犯事之人是什么天皇贵胄或者达官贵人,触犯律法自会严惩不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的规矩!百姓们,你们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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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的规矩!百姓们,你们说是不是?”随即周围围观许久,早已被煽动的百姓群情激愤,连声拍手叫好。
杜蘅在对面的二楼茶馆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周磐还是不长记性,皇家丢了面子他早晚得吃顿挂落,但是首先把事情嚷嚷的满城皆知无法收场,才是他乐于想见的。
杜蘅看着那些沉默的父母,千里迢迢来告官,眼下的京中正是最热的时候,这些人那般模样,似是随时体力不支便会倒下。如今周磐只顾把事情闹大,从来不会把样子装全了,他自己倒是在华盖下遮阳,还有人扇着风,丝毫不顾及旁人耐不耐得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