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谈?”金伊瑾看着秦望舒手中的相机,她认得这个型号。她曾托人打听过,在一家店铺看到了却因为昂贵的价格踌躇不前,等她凑够了零花钱后已经被人买走了。“你有我的把柄没错,可我也有,这点上,我们是平等的。”
她直接拨开脑后的枪,直接弯下腰扯开金城的手,捡起那把女式手枪。她在手里转了一下,熟悉的姿势一看便是平时没少摸,随后反手一扔,丢给了秦望舒。
“金家是商贾,在商言商,这笔买卖我够格了,但秦作家却是在滥竽充数,实在有失信誉。”她裙摆上沾了血,淡雅的蓝色被泥渍和血色嚯嚯得不成样,她却很闲适。只是拎着看了几眼,便十分淡然地走到了干净的地方。
“你想怎么样?”
金伊瑾一听,有门道。立即露出一个标准外交式笑容,明媚端庄,挑不出任何错误。“赔钱。我手上还没做过赔本的生意,秦作家失了信誉,自然得赔钱。”
秦望舒笑了一下,道:“想得挺美。”
她钻过包围的下属,没有一人阻拦,因为这本就是一场花架子的戏。她走到了秦老爷子面前,慢慢蹲下,直到两人齐平才道:“她不值得你伤心。”
秦奶奶死了,死得很突然。她诸多计划还没来得用上便突然中断,省事,但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像是一个拳头,用尽全力却打在了棉花上,棉花四处飞散,她只得憋屈的善后。
“我母亲死得很早,但我记事也很早。上一代的恩怨其实与我无关,可她生了我,到底是给了我一条命,我得还。”
她伸出手,盖住了秦奶奶睁着的眼睛。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的外公,如果没有这些悲剧的发生,或许她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她现在脑袋空空,平时的词藻在这一刻竟堆砌不出任何画面。
她觉得她大抵还真是冷血,应当是遗传。
“家中事,母亲不曾与我说过,可能人骨子里趋利避害的天性起了警示作用。她在生小畜生前——”她揉了揉额头,换了一个说法继续道:“也就是我妹妹,那个野种。良心发现了,所以她说了你们。”
秦老爷子抬起头,混黄的眼里一片通红,纵使是黝黑的脸上也仍是有着清晰的泪痕。人的眼睛构造其实很简单,并不包含任何情感,所以人的眼睛其实也传递不了多少感情。所谓悲痛,是大脑传递的一个命令,调动全身进行演绎配合,于是给外人传达了一个信号——悲痛。
“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至少应该比躺在你怀里和我母亲要好。你们一家纵使做了什么错事,却也养育了她,生恩和养恩本就是一个很可笑的说法,只能束缚有良心的人。她不是——”她指了指秦奶奶,面上很是平静,仿佛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她念着那些可笑的仇恨,整日里给我那愚蠢的母亲灌输不好的念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母亲跑了就能回来接她去城里享福,她们畅想过许多,但都没有你,在她们眼里,你是万恶之源。”
她勾起一点笑容,不带一丝情感,只是因为时候到了。
“所以我母亲被男人骗了,很正常,但凡她聪明一点,就应该知道这个家真正对她好的、养活她的是谁,而不是偏听偏信。家里享了多少福,日后就加倍用苦来还,母亲死的时候,仍是没有悔意,她依旧在说你的不好。她让我带她的母亲离开,让我养小野种,安排好了所有人,唯独漏了我和你。你觉得秦苏眼熟,像母亲,因为她就是小野种。你怀里的、付出了真感情的人,什么都知道,但她没有说,因为她恨你。”
“她知道你对他好,所以伤人的勇气总是对着最亲的人,她是,我母亲也是。”她站起身,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道:“我不是第一次来秦家村,之前我找过她帮忙,她同意了,但条件是让我杀了为她父母报仇。现在她死了,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居高临下的俯视让她只能看到秦老爷子花白中泛黄的头发,他其实年纪也很大了,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该是颐养天年、儿孙满堂的时候,可偏生他家就是造孽多。
她觉得话尽于此,转身就要走。突然被秦老爷子叫住:“她是你奶奶!”
她忍不住又笑起来,迎着暖意融融的春光,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我没得选。”
“可你选择了姓秦!”
她看着金伊瑾,她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纵使狼狈也被照得发光。有些人是向阳而生的,但有些人只会被阳光烫伤,她或许曾经有当玫瑰的机会,但她拒绝了,于是跌落尘埃,她仍是开出了一朵花,不珍贵,但顽强。
“不过是两害取轻罢了。”她低了下头,又很快地抬起。走到夏波面前道:“我觉得夏这个姓不错,朝气又鲜活,夏军官以为呢?”
夏波微愣,随即升起一丝不真实的狂喜。这点狂喜让他忽略了场合,也忽略了面前的人,满心欢喜里带了些害羞,他别过头,薄薄的耳廓通红,肉肉的耳垂更像是打翻了胭脂。
“你——”
“嘭——”
枪声打断了未完的话,她看着他倒了下去,然后弯下腰,拿走了他手里抢来的那把女式手枪。这把女式手枪和她手中的款式一样,只是枪柄上雕刻的花有所不同,一朵玫瑰,一朵百合。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神父没骗她,原来杀人和摘花,是真的没区别。
夏波其实醒了很久,但他始终不敢睁开眼。秦望舒刻意压低的嗓音就在耳边,一字一句地传过来,另外一个是更柔和女性化一些的是秦苏。鼻尖的消毒水味道萦绕不止,他在医院,肩膀的疼痛已经昭示了什么。
假的,都是假的。
他动了动眼珠,仍是没有掀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