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要难走,泥泞的土地每一次下脚都会滑上几公分,一不留神就容易摔跤。所以他们下脚极重,一路都是清晰的脚印。
秦望舒频频回头,有心想把痕迹扫了,但范围太大,无力却又不甘。夏波见了,嗤笑她杞人忧天,秦望舒眉头跳了跳,直接踩着夏波的脚印走。
山路上清晰的两个脚印,一大一小,来时分明,回时路途一半突然就少了一个人,大变活人。秦望舒又突然心情好了,她见路边狗尾巴草长得正茂,折了一根,三步并两贴在了夏波身后。
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淡绿色的草刺有点扎,她挠着夏波的后颈,又扎又痒,或许还不干净,白净的脖子立马红了。她笑了出声,在夏波看过来时立马丢了。
她张开手,一脸无辜,若不是脚边那根狗尾巴草还在,夏波差点真要信了她。
“公报私仇?”夏波冷笑一声。
秦望舒是他动不得的人,于公于私都不能。他虽不喜欢她之前的模样,却也图个轻松自在。队伍里已经有了一个疯癫的张雪,他不敢想秦望舒也这样。
“对。”秦望舒点了点头。
她低头扫了眼身边的脚印,两人脚印重合,哪怕她放轻了脚步也仍是让原本的脚印下陷了些,明显又不明显。山神可能是某种野兽,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被秦家村饲养,他们上山,贸然留下脚印已经是打草惊蛇,除非天再下一场暴雨,把所有的痕迹洗干净。
“我在想秦苏。”
春已过半,山林里的寒气和湿气搅和在了一起,给郁郁葱葱的树木染了一层新。枝叶繁茂,吐露的新芽和嫩叶还在枝头,像是耸立的巨伞,视线一下就黑深起来。
她从缝里窥天,一片死白不见蓝,没有云朵的点缀像是死鱼的眼睛。“我们上山的事情瞒不住了,她会出事吗?”
秦望舒的活动轨迹都在村里,有心人做过排除法后随处打听下就知道。他们是客,秦家村无法面上动手,秦苏却是村子里的,一句村内事能堵住他们所有人的嘴,若有心,秦苏压根保不住。
这事秦望舒明白,夏波也明白。但她依旧走得不紧不慢,事事都要掌握主动权的她甚至跟在了夏波身后,若不是有所依仗便是笃定对方不会动手。
可秦望舒能有什么依仗呢?
“和你有关系吗?”夏波冷漠道。秦苏与他们无亲无故,这是他们最大的依仗。死道友不死贫道,良心这种东西过上一阵也就散了,反倒是秦望舒,惺惺作态的模样要给谁看。
他的灵光一闪,抓住了那个可能道:你想钓鱼?
秦望舒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夏波没动,他不信。秦望舒长叹一口,只觉得木鱼脑袋不开窍,也不再掩耳盗铃,弓起的脚背一松,直接跨过了夏波。
放长线钓大鱼这种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对秦苏存了心思,但最多也仅限于套话,别的她不会干,也不会去碰。她可以舍下自己,或是再捡起虚假的姐妹情谊把张雪推出去,更甚至把蔡明搅进来,抑或者直接让夏波去冲锋陷阵,但只有一点,这是成年人的世界。
战场无论有没有硝烟,都应该只是属于成年人。夏波不懂,军队里新兵蛋子太多,年龄小的不过六七岁,熬不过便是一卷草席乱葬岗见,熬得过命不好,也不过是多活存了些棺材本,勉强有个安身之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要吐尽所有的不快。
她接受这个世道的荒唐,接受弱肉强食的规则,接受一切不公,唯独不能接受无辜的孩子卷入,纵使叶大帅为巴蜀着实做了不少天大的好事,但她仍觉得恶心,这种恶心不是歌颂教堂伟大,而是一视同仁。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被破坏,之前的轻松惬意像是不存在的奢想。但相比之前,这次是秦望舒单方面冷战,至于具体原因,夏波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仍是不明白,只知道点出在秦苏身上。
他想不出,索性放弃,只当秦望舒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女人嘛,需要什么道理吗?
他们下山时,老远就见到了村中央汇聚的人群,黑压压的,看不清楚。走进了些,人声吵杂,隐约见到人群中似乎有两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秦望舒眯了眯眼,还不待她细看,一个尖利中带着惊喜与迫不及待的声音,极具穿透性:“望舒!”
有那么一瞬间,秦望舒觉得自己的腿生出了意识,就像是此刻,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转身走人了,可下一秒她仍在原地。本能的反应让她压下了所有的情绪,第一时间扬起公式化的笑容。
“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客人。”她态度谦和有礼,开口便是不睁眼的包庇,一句客人里外摘得干净。
村民面面相觑,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被周边人用眼神拦了下来,到最后无人回答。秦望舒笑容冷淡了几分,夏波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背后,气喘吁吁的是蔡明,透过层层人群,被包围的不仅是张雪还有秦苏,张弓拔剑的气氛一触即燃。
她不知何时按上了自己的腰。透过宽松的风衣,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金属的坚硬,她一点点摸了上去,停在了枪柄上。这把枪是神父留给她防身的,神父的遗物除了那满屋子的书,还有一把枪和一箱子的子弹。
她点了点枪柄,在外人眼里不过是摸了摸衣服。她看见张雪在最里层挣扎,似乎是因为他们的到来,张雪待遇好了些。
她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