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闻言,急忙熄了熏香,随后便在一旁躬着身站着,低着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不一会儿,沈金来了。
沈金挥手让下人离开,下人如蒙大赦,在离去前,还匆匆地将书房的门关好。
沈万三背着身,沈金低着头,余光却是落在沈万三的背影上。
“这几日,对于泗州城,想必你也了解差不多了,你跟我说一下在泗州城所打听到的见闻。”沈万三忽然出声道。
沈金没有丝毫犹豫:“回禀家主,这泗州城,将来绝不比江都差。”
沈万三沉默在那里,没有回应。
沈金继续说道:“泗州城征虏将军程德令章溢负责建立泗州港口,眼下,这泗州港口已经建成。而且,据小的算过,这港口建成后,将来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不过,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了泗州军,而泗州城又是泗州军的地盘,如果我们沈家如要谋取这份利益,就必须与泗州军进行合作。”
沈万三淡淡地说道:“可联系过商部主簿章溢?”
“已经联系过,而且章溢派人告知小的,这征虏将军程德明日会前往人间醉赴约。”沈金回道。
沈万三目光顿时一亮,忽而平静地问道:“给铃儿准备的嫁妆,已经筹办得如何了?”
沈金回道:“望家主放心,这嫁妆,全都被放在了人间醉。只待明日征虏将军派人带走就行。”
“你可见过铃儿?”
听到沈万三的问话,沈金如实地回道:“小的没有见过小姐。”
沈万三一怔,转过身看向沈金:“把你了解到的关于铃儿的情况,跟我都说一说。”
“家主,根据小的搜集到的消息来看,小姐目前一直待在将军府中。只不过,这将军府戒备极为森严,征虏将军程德在将军府外布置的兵马极多,而且,暗中还有锦衣卫和绝声卫,小的身份卑微,即便是投递了拜帖,也是石沉大海。”
听到沈金的话,沈万三开口道:“明日既然这征虏将军程德愿意来沈家的人间醉赴约,那么,到时候我再亲自问一问有关铃儿的情况,毕竟,作为铃儿的兄长,我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沈万三:“泗州城本地商人有参与到开港招商一事吗?”
沈金:“没有,小的还打听到泗州城本地商人联合着威胁征虏将军,想要征虏将军同意他们家里的儿子能够免除科举考试,而进入泗州军体制为官呢!”
沈万三冷笑一声:“愚不可及!一群认不清形势的可怜虫!不久后,这泗州城的本地商人将会自食恶果,严重的话,或许会因此灭门也不一定!”
沈金心神凛然,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万三。
沈万三似乎察觉到了沈金的目光,便缓缓开口道:“今后,泗州城这边都是由你负责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就和你说一说,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
沈金竖着耳朵,屏息凝神,目光紧紧地盯着沈万三,脸上写满了郑重。
“第一,这泗州军是泗州城的天,准确地说,程德才是泗州城的天。要想让我沈家在泗州城立足,就得明白一点,不要跟在泗州城跟这里的天作对,否则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这泗州城本地的商人,连这点都没看出来,只能说他们的眼睛都被眼前的微末利益给遮住了,注定是走不长久的。”
沈金目光骇然地看向沈万三,面露迟疑:“家主,这么说,那些泗州本地商人岂不是要迎来征虏将军程德的报复?”
沈万三:“我想,这程德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些事情,我们沈家不要插手,一旦程德对那些本地商人下手,如果有泗州本地商人将主意打到我们沈家身上,希冀通过我们沈家然后联系铃儿给程德吹耳边风之类的,一律拒绝,谁的礼也不能收,并将我的话告诉每一个府中下人。今后谁要是敢乱收钱参与其中,一旦发现,不止会迎来我沈家的报复,我还会将他亲自送到程德那里,任由程德处置。”
沈金重重地点了点头,并当即保证道:“请家主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府中下人的。”
沈万三看着沈金露出满意的神色:“你记住了,在泗州城,我们沈家千万不要触碰程德所禁止的就行,然后多与泗州军进行更密切的合作。就比如说,明日我会亲自和那程德谈妥,就泗州城开港招商一事,我沈家会参与其中。今后,若是有类似的机会,你要记得,不要迟疑就行。历来雪中送炭,才会有大回报啊!”
“我之所以跟你讲这番话,是要你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铃儿做靠山而准备。将来一旦这程德夺了天下,铃儿到时候至少也是一个妃子,她生下的孩子便是皇子。而我是铃儿孩子的舅舅。我沈家后代富贵,可都系于铃儿一身了。只要铃儿生下儿子,即便铃儿的儿子没有机会接替程德的位置,我沈家的富贵也可以借此更进一步。”
沈金目露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万三:“家主是说,这泗州军征虏将军有希望夺得天下?”
沈万三看着沈金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沉思:“我来这里之前,那江都罗茂已经领军攻打镇江路了,等我到了这里后,恐怕镇江路被那罗茂拿下了吧?或许,近几日,罗茂便会派人来送捷报吧!罗茂此人,我可是和他打过几回交道,此人深不可测。可是,就是这样的人,都在给程德效命,你说程德又是该如何呢?或许,铃儿嫁给程德为妾,也不是坏事。”
“再则,程德之前增兵的布告,在其治下各地都有,我仔细算过,如今程德拥有的兵力,至少有五十万,这还是没有将他拥有的锦衣卫和绝声卫算进去。而且,我总觉得,程德应该还有其他的什么后手。”
“至少五十万兵马,还是没有一点虚假成分的。你说一说,这天下还有几个人能和这程德争一争呢?”
沈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从沈万三口中,他似乎意识到了这程德恐怕将来真的能够夺得天下。
沈万三似乎在说到此事上,也起了一些兴趣:“如今整个天下,刘福通、徐寿辉、张士诚、明玉珍、程德,都是能争夺天下的人。而元朝各地守将似乎都有自立之心,外患不断,内患与日俱增,元朝灭亡基本上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纵观整个天下,当今实力最强的人,便是刘福通和程德。不过,我更看好程德。”
说罢,沈万三便继续说道:“先不谈程德了,我继续接着之前的话说。乱世中,无论是拥有什么名声的枭雄,史书上都记着一条最要命的古训——”
“历来乱世中枭雄若是缺了银子,或想弄点银子,要么打百姓的主意,要么打商人的主意。程德已经在百姓中获得仁义之名,他的主意就不会放在百姓身上,那么,他就会打商人的主意。今后在泗州城为商,一定要将《泗州律法》了解透,严格按照程德制定的规矩来。否则,一个弄不好,我们辛苦赚的银子,就被程德弄进了他的口袋中。”
“当然,铃儿那边,等我明日见了程德后,你要代表我多和她走动走动。”
沈金望着沈万三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暗道:家主不愧是家主,竟拥有这等大智慧。
“家主放心,家主的这些教诲,小的全都记下了。”
沈万三见此,便欣慰地看了沈金一眼:“你下去休息吧,明日有的你忙了。”
沈金躬着身朝沈万三行了一礼:“是。”
目送着沈金离去后,沈万三便坐在了伏案旁,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