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老爹视线方向看去,刘春来这才发现,院子边上,两个身材消瘦,穿着满是补丁褂子的干瘦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地坝一角看院子里的情况。
这是老爹的两个狗腿子,三十好几都光着。
葫芦村348光棍中的两个。
没事儿就在家附近候着,等支书吩咐,到头来,也能拿到些粮食,得几支烟。
支书没事时,就帮着杨爱群打猪草、或下河摸河蚌煮了喂猪啥的,要不然,刘福旺家的猪长不了这么快。
之前集体生产,肥猪12斤都能算一等;这几年包产到户了,粮多了的人家宁愿人不吃,也要拿粮食喂猪,一等肥猪得18斤了。
杨爱群虽然爱占小便宜,卖猪也会给两人几块钱,杀年猪也会给他们砍一块肉。
所以两人死心塌地地给刘福旺当狗腿。
比刘春来更像家里人。
听到刘福旺招呼,两人自然不闲着,徒手向那最大那头还在地坝到处乱拱的猪围过去。
“刘叔,真不再喂阵?这猪还没上膘,架子起来了,还不到三指膘,现在卖,有些亏。”
蒋建清肉痛地给支书比出两根手指。
食品站收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一眼就能看出猪多大,出多少肉。
要精确估计,就会在猪身上各处摸、捏,最终一头两百多斤的猪,杀了出多少肉,误差不会超过一斤。
食品站收猪,分级别,就根据老师傅手艺定级。
不同级别,不同价格。
猪虽喂得不错,夏天太热,秋天才开始上膘呢。
再喂一阵,上了膘,到年底,怎么也得3斤往上,这会儿也就两百斤不到。
蒋建清虽然杀猪,同样觉得可惜。
猪越大,越肥,肉就越多。
屠夫是兼职,本质还是种地的农民。
“是啊,爹,再喂一阵啊,前几天河里涨大水,等阵河蚌就多了,喂一阵河蚌猪上了膘,要肥很多……”
刘雪也出来了,看着还没肥的猪,有些舍不得。
“还想不想读书了?”刘春来威胁着刘雪,“还欠人几十块钱呢!”
好不容易支开老娘,老四又冒出来。
刘雪顿时不吭声了。
家里的事归老娘管,二姐跟三姐嫁人,老爹没管过,本来他们这地方结婚是不收彩礼,反而还得给大笔嫁妆。
儿子败家,老娘护犊子,结果……
包括刘雪自己被逼着嫁人,要不是刘春来这栽舅子突然转性,刘福旺估计也不会管。
刘春来也去帮着按猪,好不容易抓住猪尾巴,结果被猪两条后腿猛蹬,地上又滑,顿时倒在地上。
二狗跟瘦猴两人也被猪给撞倒。
几人都遭刘福旺鄙视了一眼。
老家伙是个狠人,五十出头的年纪,嘴里叼着一尺长的旱烟杆,健步如飞,出手快若闪电,追上猪,左手擒住一只耳朵,右手环抱过猪脖子,往后猛地一用力,一头三个人按不住的肥猪顿时被掀翻在地。
看得坐在地上还没痛过的刘春来嘴角直抽搐。
难怪整个大队没谁敢跟老爹叫板。
估摸着当年在战场上比这还凶悍吧?
见猪倒地,二狗跟瘦猴两人赶紧上去帮着按着。
“嗷~”
被几个壮劳力按在地上,肥猪嗷嗷惨叫不已,饶是不停挣扎,很快四条腿就被绳子捆住。
“找根杠子来,小蒋,称拿来,你掌坨。”
一直到捆好猪,刘福旺开口喊,蒋建清才反应过来。
地上的猪,被这么一折腾,屎尿横流,看得刚挑水回来的杨爱群心痛不已。
“这砍脑壳的,称了再拉啊!”
称了拉出来,那是屠夫的。
称之前,就是主家的了。
包括送食品站,也是这样约定成俗的。
那怕当着屠夫的面,她也没有不好意思。
好几块钱呢。
大称的称钩钩住栓猪的绳子,两个干瘦的汉子拿着比胳膊还粗的木杠穿过大称杆头的毫系抬了起来。
刘春来都好奇,这两瘦弱的货,哪来这么大力气。
蒋建清无奈,只能把秤砣挂到后面秤杆上。
“平一点,平一点……”
见蒋建清不停地一点点移动秤砣,称杆高高扬起,挑着一挑水的杨爱群在旁边不断喊他把秤砣往后移。
“你个婆娘家,小蒋比食品站的称公平,废啥话!”
刘福旺在旁边也不看称,背着手打量看称猪的儿子。
仿佛这不管他的事情。
蒋建清一直到最后秤杆往下压,秤砣眼看要滑落时才捏住称坨上的绳子。
“28。”
杨爱群对这结果很满意。
“食喂多了,加上大绳,除15斤皮,算193吧。”
“刘叔,这使不得,刚才猪就已经拉了……”
“对,刚才就拉了……”
杨爱群脸上尽是肉痛,恨不得拿猪粪堵住刘福旺的嘴。
一挑水在肩头,她也不觉得重。
“要么依我,猪你牵走,要么就不卖了。”
刘福旺懒得废话。
穷归穷,不占这便宜。
“除8斤皮吧。”刘春来在旁边提出了解决方案。
杨爱群第一个支持。
不是因为她重视儿子,而是怕败家老公为了面子继续坚持除15斤皮,刚才拉的又是屎又是尿,起码得有三四斤,少好几块呢。
再除了15斤……
蒋建清觉得也很合理,自然不废话。
这样也不算吃亏。
“叔,我给您算7角5一斤,一共15……我身上只带了八十块,您看……”
称完算账,本该给完钱牵猪走人。
屠夫收猪,一般都是杀了卖了肉再给钱,反正都是附近的人,也不怕跑了。
可眼下这是大队长兼支书。
“又不怕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