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岳玘来了,便对着她,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凤鸣,似乎在和她告别,之后他便安静的闭上了眼睑。
岳玘摸了摸她现在唯一摸得到的尾羽,将脖子上的瑶池结晶挂在了梧桐木树干处,最下沿的一个小枝丫上,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去找了岳成延,得知自己哥哥正在帮三长老炼丹,此刻正练到关键时期,便留书离开了天虚门。
当她赶到武朝皇城时,在岳成启原来的宅子里没能找到她想找的人。那宅子看上去荒废已久,连大门的红漆都斑驳掉落了。
她转身急急的寻着岳成沐原来的军营方向跑了过去,在那里她看到了个认识的熟人,便上前直接将人一把抓住了。
她准备向那人打听她几个哥哥的近况,可那人一见岳玘先是愣了一愣,之后便失控的哭了起来。
“岳小将军你怎么才回来啊!都死了,岳将军和岳大人都死了。他们都死的太不值得了。”边说边抹着眼泪。这个早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小将,此时,却怎么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陆陆续续的和岳玘说了这几年,他知道所有发生的事,直到说到九天前刑场被砍头的岳成嵱为止。
当下岳玘寻去了岳成嵱的品竹阁。当看见自己三哥那件打了补丁的衣服,以及桌边废纸篓里,画坏了的图纸,还有那桌子上几支秃了毛的笔。
第二日一早,当即拎着几样物品去了大殿上,左丘曜见到飞身闯入大殿的岳玘时,整个人陷入了又惊喜又害怕的矛盾情绪中。
而岳玘,当着文武一众官员的面,将几样东西在大殿之上直接拎了出来,“左丘曜,你给我看着,这是我哥岳成嵱的衣服,这是你抓他当日,他还在做的事,这个是他桌案上的笔。你告诉我,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去贪么5两黄金,他拿去干什么用?你凭什么抓人就杀,你询问过吗?你查过了吗?你凭什么去诬陷他?”
面对岳玘的质问,左丘曜无言以对,他从岳玘冲进朝堂,直至她气愤的甩下岳成嵱的东西转身离去,都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沉默让大殿里原本还希望皇帝辩驳一二的一众官员,均是明白了事情原委而寒了心。陛下这是承认他草菅人命了,而被搅和了的早朝也就此提前结束了。
梅映雪这次回皇城的时候,心里还美滋滋的,她趁着百毒谷做冬衣的时候,按着岳成嵱的尺寸多做了一套。这是他们百毒谷的特制衣服,他穿上一定很好看。虽然现在是初秋,但一想起去年冬天他那身单薄的衣服,自己就不禁先打了个寒颤。
她回皇城当日,看见皇城多处家门口均挂着白色灯笼,地上撒着白色纸钱,还想着这几日皇城怎么死了那么多人?但也只是想了一想而已,她现在急着去找她的“小病娇”试衣服。
当她熟门熟路的翻墙进了竹林,偷偷潜入了他的书房中,却没看到平时一直习惯在桌案边忙碌的身影。
而此时书房里有种让她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突然发现窗边那盆石斛不见了。她抱着衣服转了转,只见他书案上最近一直在描画的图稿也不见了,而地上参考用的书籍却还摆在地上,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当她看见地上落着的细毫和地面上留下的凌乱的很多脚印时,这种不安感更加浓烈了。当发现连地面的书册上都落下了脚印,当即知道出事了,他出事了。
她翻墙出了品竹阁,转到了大门口,只见印着官府红色印戳的封条正整齐的贴在上面。心中百感交集,直接在大街上拦住了一个买菜路过的老太太。
“婶婶,你知不知道,这里面住的人去哪里了?”
“姑娘你刚回京城吧!岳大人出事了,两天前的一早,他被皇帝在刑场砍了脑袋。唉!~岳大人可是难得的好官啊,可惜了。这皇城里,连着已经闹了两天了,你看这满城的纸钱和白灯笼都是给他准备的。不知多少个芳心暗许的姑娘家,哭晕在家里了。小姑娘你也保重啊!”
“不可能,不可能,那天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梅映雪全身颤抖着,不可置信的慌了神。她满眼茫然的看着四周,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仿佛看见岳成嵱就站在她眼前,喊她小花妖,整个天地都在旋转,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死死的抱着怀里的衣服,大口的喘着气,等缓过来时,转头看见对街有个老人呆呆站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是王伯。她快步跑了过去,“王伯,成嵱人呢?他去哪了?我刚刚在书房里没找到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滑落了眼眶,大滴大滴的滴在怀里的衣服上。
“是你,你从葛魏家里跑回来看少爷了,对不对?可少爷出事了。”
王伯一把拉住梅映雪,“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少爷。”说完便七拐八拐的向着一个带着小院的房子里去走去5。
院子里停放着一口棺材,梅映雪连连看向那口棺材,心脏突突的跳着。他在里面吧,他现在孤零零的躺在里面吧!
“你先看看这个。”说着抱出一个长长的箱子,打开后,里面有数十幅装裱好的画,王伯拿出其中一幅,拉着画轴在桌子上打开了半幅,画上是个柳眉杏目,笑颜如花的姑娘,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梅映雪。伸手抚摸着画“他什么时候画的,我都不知道呢!”
“这个箱子是少爷十五天前交给我保管的,少爷自小善于丹青,只是他一直很少画人,这箱子的画,有画老爷的,有画夫人的,也有画少爷兄弟几人和小小姐的,这些我都认识,唯独这张里的人,老朽我没见过。”
“少爷说这是他养了多年的石斛,化成的人,是个陪了他好几年的花仙。”
“我不是花仙,那是我骗他的,我叫梅映雪,是个江湖客。”
“果然如此,我说哪有一出来就会烧茶煮饭的仙子嘛!少爷学识很高,可对于这些生活琐碎总是没什么常识。”
说着王伯就对梅映雪拜了下去,“老朽在这里谢过姑娘,这些年对少爷的照顾。老朽无能,一直没能照顾好少爷,愧对老爷和夫人的嘱托。这些年,人老了更是力不从心了。姑娘的出现也算了弥补了少爷人生的一些遗憾吧。”
“梅姑娘,那日,他们是半夜来抓走的少爷,我们都不在品竹阁,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老朽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的带走少爷的。他们第二日一早就杀了少爷,等我知道这事时,连少爷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只来得急从那处理尸体的衙吏手上要回了少爷的身体。老朽无能,没能带回少爷的头颅。那皇帝要将少爷的头颅挂在刑场五日,我想着只能等五日后,我再将少爷好好安葬了。”
“王伯,刑场在皇城哪个地方?我现在就去带成嵱回来。”“王伯,放心我是百毒谷的谷主,功夫很好的。”
到了刑场梅映雪便一眼看见了高悬于邢台之上的一个木笼,里面是一颗人头。当即带着面纱飞身而上对着笼子底就是一切,一手接住掉落下来的人头,抱于怀中,一连借力飞上屋顶,几个纵跃间就失去了踪影。
而左丘曜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暗卫的回报,说岳成嵱的人头,被一个女子劫走了。左丘曜只问,那人是岳玘嘛?得到的回复是否定的,那女子用的是软剑,身形没有岳玘那么高挑,暗卫问是否需要追查。左丘曜说算了,原本也没想挂他五天的,只是想最后试探试探岳玘是不是在皇城而已。当时就故意让王伯带走了他的身体,原本也准备今天晚上把他的头偷偷还给王伯的,现在正好不需要再送一趟了。其实,之前左丘曜一直没有真正对岳成嵱下过狠手,不是因为他是个书生,身体弱挨不住拷打折腾。而是因为他一直都信任他,一直都是。左丘曜知道他有大才,知道他一直在帮他打理他处理不了的朝政,即使后来他权倾朝野,也只是为了在自己手里护下他那两个哥哥的命。他一直没有做什么对武朝不利的事,他一直兢兢业业。当年他防过岳成启,害怕过岳成沐,单单对于他,一直无条件的信任着,从来没有过多的桎梏过他,他办的每一件事,自己都很放心。因为他一直保持着他的那颗赤子之心,他是岳家几人中唯一一个,自己一直不想伤害的人,可最终还是杀了他。
梅映雪抱着岳成嵱的头颅先回了自己下榻的客栈,带上了一直跟随自己多年的大背篓,退房去了王伯那里。她让王伯帮她烧了一大缸的热水,续而将抱回来的人头和身体泡了进去。她一点一点的清理着他的身上和脸上的血污。将整缸的水都洗成了血红色,才把人清洗干净,她将岳成嵱的头颅和身体摆放在了桌子上,用布巾一点一点的吸干残留的水。布巾换了一块又一块,直到再也没有水份可以吸出。看着被她清洗的发白的断口,梅映雪用软的骨钉和小小的金属扣子,将他的头和脖子处的脊柱链接了起来,又翻出一种用蜘蛛丝制成的透明丝线,穿入一枚针孔中,使用千丝绕的手法,将他颈间的肌肉、筋脉、喉管、血管等等都一一重新缝合到了一起,最后将外面的皮肤也缝合在了一处,除了手指摸着有一丝丝细微的凸起感觉,外表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断口,她收了缝合口。将他完全放平在桌子上,拿出那把薄如蝉翼的刀,切开了他的胸腹。取出了他所有的内脏,再将它们一一清洗干净,用布巾擦干。包括内腔也如此做了一遍。
然后她拿着混了朱砂和各种防腐材料的药粉,细细的抹过他的内脏和内腔,之后才将脏器一一重新装回了他的躯体,一同用蛛丝缝合了起来。做完了这一切,她将几种药油混合起来,一点一点的揉进了他全身的皮肤里。原本有些青灰的尸体皮肤,在药油的作用下泛着微微的红。活像这个人又活过来了一样。
梅映雪,将他搬到床上,把自己带来的一整套的冬衣穿戴到了他身上。把原本瘦削的人穿的浑圆了一圈。待她把二十根细小的银针慢慢的刺入他的脸部几个穴位和筋腱处,他微启了唇瓣并睁开了双眼。梅映雪,用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眼窝,待他的眼睛睁的自然一些后,便取下了银针,往他眼球里滴上了几滴紫色的药水,那药水一接触到眼球,就凝结成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保护着他的眼球。做完这一切的梅映雪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这许久未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