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的猜测被证实了,死侍能够生育后代,这臃肿畸形的母亲腹中孕育着魔鬼!如果阿比奥顿猜得没错,这些死侍是有意识地培养出来的,那么幕后的人也许正在繁衍一支死侍的军队!
死侍紧紧地抱着阿比奥顿,兴奋地舔着鲜血,阿比奥顿死死地抓着扶手才没有被它拖进电梯井里。死侍重达数百公斤的臃肿身躯只靠抓着阿比奥顿吊在电梯下方。
基里尔在举枪的过程中几度试图瞄准,但他完全没机会命中死侍,死侍藏在阿比奥顿的背后,他如果开枪首先就会伤到阿比奥顿,能否洞穿阿比奥顿再命中死侍还是未知数。阿比奥顿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极度苍白,如果再受枪伤,阿比奥顿随时可能死去。
原来在垂死的时候,所谓皇,所谓优等生,与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基里尔心想。
死侍用长舌舔过阿比奥顿的后颈,利齿在寻觅阿比奥顿的颈部血管,它因为兴奋而分娩,青白色的蛇形胎儿一个接一个往下坠落。
这时电梯上方传来“咯噔”一声异响,电梯下降的速度忽然增加。电梯装满了文件箱本来就接近载重上限了,这名巨型死侍的重量加上他们三个的体重超过了电梯的极限,何况它本就运行在地震后脆弱的轨道中。它正以加速度砸向电梯井深处,到那时候死侍固然会被砸死,他们三个也无一例外地会陪葬。
“开枪!”阿比奥顿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
基里尔吃惊地看着阿比奥顿的眼睛,一直以来这个男人都给他一种阴阴的、不可捉摸的感觉,但此刻他目眦欲裂,仿佛金刚怒目。
“快开枪!打我的颈部!它的头就在后面!”阿比奥顿喷出一口鲜血。
基里尔猛地咬牙,他准备开枪了。阿比奥顿说得对,开枪的话也许还能救这架电梯,刹车齿轮能把他们停在半空中,不开枪的话他们全部完蛋。这种时候的仁慈是名副其实的妇人之仁。
可他的手指在颤抖,他面前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子弹穿透一个人类的颈部,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这该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他们打着伞离开那间漫画店,走在一望无际的大雨中,他打着打火机,阿比奥顿低头把雪茄凑在火苗上。曾经确实有那么一刹那,基里尔兴奋地觉得自己在北美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你能理智地做出判断说牺牲一个人可以拯救所有人,这是值得去做的,可如果你面对他的脸,你能一刀杀了他么?
“从不丢下朋友就是我的正义,我为我的正义活着,也为我的正义去死!”
基里尔偏偏就是那种做不到的人,他一直以来比较欠缺的东西就是理性。所以他宁愿冒险冲进火场去救伊凡,或者跟他一起被炸死在里面,至少这样保全了他贵族的骄傲。
阿比奥顿忽然笑了,他很少笑,笑起来出人意料的漂亮。
“其实我也想过要当,正义的朋友。”阿比奥顿松了手。
和死侍一起坠落的同时,他拔出腰间的唐刀,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腹部,长刀穿透了他的身体切入了死侍的咽喉,刺穿了他的脊椎骨,阿比奥顿猛地转动刀柄,重伤自己内脏的同时绞碎了死侍的骨头。
他仰望天空坠向无边的黑暗中,基里尔和伊凡扑到被死侍撕裂的缺口旁大声对他呼喊,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想不到我的结局,跟你一模一样啊。”他轻声说。
眼前浮现起多年前的那一幕,那苍白而精致的脸坠入不见底的深井中,眼中的泪水沸留在空中,留下一串晶亮的光点。
微量湿润的风扑面而来,阿比奥顿慢慢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腹部的伤口仍旧剧痛,但身体似乎没有那么虛弱了,他使劲挣扎但无法动弹。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茧中的蚕蛹那样,被牢牢地束缚在黑暗中。
这是什么地方?地狱么?还是多年前那口幽深的黑井里…他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并不信有天堂地狱之说,但置身在这漆黑如深井的地方,他不禁觉得自己是真的死了。
他做过这样的梦,自己死了,坠入不见底的深井中,深井中躺着那些被他杀死的鬼的骨头。
明亮的火苗照亮了他的瞳孔,一根纸烟递到了他的嘴中,持火的人为他点烟。
“皇真是与众不同啊,切腹这样的重伤,伤口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愈合了,这样的好身板我也想有。”基里尔把打火机移近自己的脸,照亮自己给阿比奥顿看。
伊凡正往他的伤口上涂抹抗菌的药膏,虽然不知道皇的身体会不会被细菌感染,不过涂上总是没错的。伊凡涂药扎绷带是一把好手,他自己就经常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
自己从高空坠落竟然没有死?阿比奥顿一时想不清楚。他知道自己有远超常人的愈合能力,切腹的伤口确实末必是致命的,但从几百米的高空坠落五脏六腑都得移位,他解除了不化骨状态,本以为是必死无疑。他试着动动手脚,这才发现自己被吊在半空中。他想起来了,登上电梯前基里尔用那根手臂粗的紫绳把他捆了起来,他只是把手臂解脱出来了。他被礼佛的紫绳吊在了半空中,但在那之前他就晕过去了。
他现在仍旧吊在电梯井里,基里尔和伊凡蹲在一根横梁上。
“你不考虑把我放下来么?”阿比奥顿苦笑,“抽烟的话倒吊着有点不方便。”
“不太敢。以你做人的诚信,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放你下来你会叫人来抓我们。”基里尔叼着雪茄,“就这样聊两句我看挺好的。”
“诡秘名门安德罗波夫家族的家风是那么无耻的么?”阿比奥顿吐出一口烟。
〝这就叫无耻?”基里尔耸耸肩,“如果你觉得这就叫无耻的话,那是你还没见过我的种马老爹。”
“抱歉。”沉默了几秒之后基里尔说。
“没什么可道歉的,当时我是真想扔下你的朋友逃生。我不是正义的伙伴,我做过的坏事不少,我杀过人。”
“鬼?”伊凡问。
“我们叫他们鬼,其实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只不过更容易堕落,异化。”阿比奥顿低声说,“某种程度上说我们所有人都是鬼。
“壁画毁了,不过我们拍了照。虽然你不愿意,不过这些照片我们还是得带走。你们家族和苏维埃现在是敌对关系,现在死侍群也完蛋了,你跟我们的合作也就完了,大家恢复到敌对关系。”基里尔吞云吐雾。
“那你们得快点离开,以我的恢复速度,过一会炼金麻醉弹的效力退了,这根绳子就拴不佳我了。”阿比奥顿笑笑。
“别蒙我,这根绳子连大象都能拴住,我还打了越挣扎越紧的水手结。你的身体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强,你这个所谓超级王牌也就是比我们强出一些,跟马克西姆那个等级的怪物没法比。而你的骨骼和肌肉甚至连死侍都不如。你的言灵很不错,但是你释放这种言灵后自己就处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总之你很强,但是还远远够不到怪物的层次,真打起来你连我跟伊凡都末必打得赢。”基里尔冷笑。
“好吧好吧你们看穿我了,想拿我怎么样?”
“我们现在也找不到马克西姆那个混蛋,带走你实在太困难了,最后还是决定把你留在这里。你的部下正在满栋楼找你,但他们暂时还没想到你会被吊在电梯井中央。说真的我觉得你那个助理很喜欢你,你不觉得么?”基里尔挥舞着雪茄。
“不离开北美我是不会找女朋友的,而让一个女杀手放弃自己的人生跟我去法国卖防晒油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还真想拋下你现在的身份去法国?”
“我是个做过很多恶的人,我的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逃到法国能安顿下来就不错了。我不是去法国,是逃走。”阿比奥顿幽幽地说。
“你说你也想当……正义的朋友?”基里尔挑了挑眉。
“小孩的时候大家都想当正义的朋友。”阿比奥顿淡淡地说。
“你这是在嘲笑我还停留在小孩的状态么?”基里尔一拨阿比奥顿,把他拨得旋转起来。
“正义的朋友本来就是《奥特曼》里的话,是小孩子看的动画片。”
“奥特曼?”
“从宇宙来到地球帮地球人对抗外星怪兽的超人,安德罗波夫家族的继承人应该没有看过那种东西。我们小时候都看,小学生们在课间讨论哪个奥特曼更厉害,节省午餐费买奥特曼的塑料模型。”
“那叫手办!”基里尔想起来了,马克西姆教过他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是啊,那叫手办。你买了奥特曼的手办,就好像你拥有了一个奥特曼朋友。我的手办是希卡利奥特曼,他的名字是“光”的意思,涂装是漂亮的蓝色,跟其他奥特曼的红色完全不一样。他最强的武器是骑士光剑,非常帅。”阿比奥顿幽幽地说着。
“奥特曼说他们是正义的朋友,我们是奥特曼的朋友,所以我们也是正义的朋友。再强大的怪兽都会被正义的朋友打败,每一集都是这么演的,小孩子都深信不疑。”
“有一年学校演出,我上台唱了奥特曼的主题歌,至今我都记得调子…
“哔哔哔,好多怪兽,你看看你的背后,奴隶兽通街有,就在你左和右。
……
谁来为宇宙争取到自由?谁来为世人忠心去防守?是你这位正义大朋友!”
说起来这场景真是诡异,北美黑道的大家长吊在半空中清唱日本的特摄片《帝拿?奥特曼》的主题曲,安德罗波夫家族的继承人基里尔和的伊凡充当听众。这种荒诞的感觉就像是八国峰会的首脑们聚集在防卫森严的戴维营,唱起了铿锵有力的天津大鼓书……
大家都该笑场的,可是没有人笑,儿歌在幽深的电梯井中回荡,似乎是多年前的那个孩子的歌声穿越了时光来到这里,他在台上挺起胸膛,相信自己是正义的朋友。
歌曲结束,基里尔拍了拍巴掌。
“可是我没有变成正义的朋友,我成了坏人。”阿比奥顿轻声说,“我的朋友们都是坏人,夜魔原来是街面上的打手,吸血鬼是高利货组织的军师,而我的助手是个杀手。我做过的坏事比你们想的要多很多,那天晚上我们去珍妮的店里帮他解决问题看起来执行局做了一次好事,可更多的时候执行局出动都是要见血的。黑道就是这样,在这一行里只有用暴力来说话,谁掌握的暴力大,谁的声音就响亮。但这就是黑道的生存法则,我们靠作恶活着,我们隶属于一个家族,我们就必须忠于它。为了家族的利益我们也许会对无辜者下手,为了家族的利益我们可以牺牲同伴也可以牺牲自己。每个人都可以被牺牲,这样更多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我不是希卡利奥特曼,皇在庞大的世界面前也就是个渺小的东西,我救不了所有人,如果作恶可以让我的族人过上更好的日子,那我就愿意变成坏人。”
“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坏人可以变好的,但是坏事永远不会变成对的。”基里尔说。
阿比奥顿使劲抬头,看了基里尔一眼:“在你这样的年纪还能说出这种话,基里尔说真的我很羡慕你。”
“又是嘲讽么?”
“不,能那么坚信正义的人,都是幸福的人。”阿比奥顿轻声说。
基里尔沉默了很久,挑了挑眉毛:“说得真苦情。不过没时间陪你诉苦了,我听见脚步声正在逼近,是你的人找过来了吧?
“那么再见了,一路走好。”阿比奥顿说。
“下次再见面又是敌人了,难道不能说点温情脉脉的告别词么?”
“别卷进这件事里来,如果能的话就离开北美,这件事不是你们能参与的。”
“这种屁话还不如说goodbye。”
“goodbye。”阿比奥顿轻声说。
“bye”基里尔说,“本来能当朋友的人,最后却搞成这样,世界不是残酷,而是扯淡的东西。”
说完,基里尔站起身来,朝着伊凡招了招手,两人顺着横梁离去,爬上了一边的应急梯子。
“基里尔,”阿比奥顿的声音再度在他身后响起,“摩根号引擎舱内的引爆装置,我真的不知情,这件事,我会去查的。”
基里尔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很快,基里尔他们的脚步声便去远了,助手和吸血鬼的脚步声正在逼近,阿比奥顿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张开嘴让烟蒂坠入下方的黑暗中。最后这个暗红的光点在青灰色的鳞片上滚动,电梯的深处堆满了蟒蛇般的尸体。
好在经过了马克西姆的大闹与死侍的肆虐,大厦此时也己经彻底乱做了一团,基里尔跟伊凡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大厦,一路上终于没有再出什么波折。
“淦!”
离开大厦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基里尔突然恶狠狠地骂道。
“怎么了?”伊凡扭头问道。
“我在想啊,”基里尔嘴上叼着一条没点燃的烟,幽幽道:
“咱们这次干掉了上百个身体素质不下于a级调查员的死侍,这种地狱级副本,理论上已经完全超出我们处理能力范围了吧?我们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是这样没错,若不是那些死侍在最后突然放弃继续追杀我们,你我已经被炸死在火场中了,”伊凡点头,“所以,你是察觉出什么问题了么?关于幕后黑手之类的?”
“那倒没有,”基里尔问问道,“我只是想啊,咱们这不都是还有王牌的吗?不管是我们还是北美家族,你玩个游戏刷这种地狱副本不就该顶上你练度最高的超稀有角色吗?”
“可咱们的超稀有角色,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