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娜缓缓收刀回鞘,在她前方,那此死侍——或者说是死侍的残渣,它们周围像是被轰炸机轰炸过一般。
马克西姆跑到铁皮柜前把柜门拉开,穿着制服的女孩缩在柜子角落里,幸亏有铁皮柜的保护,她没有被那些锋利的碎片波及,大概也有洛娜并没有想要杀死她的缘故。死侍的利爪只是切开了那个女孩的肩头,还好不是什么致命伤。
马克西姆翻箱倒柜找出急救箱丢给她,那女孩眼神呆滞地看着马克西姆,连说话都不会了。
大概是面前发生的一切太过诡异,以她的脑瓜子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了,仔细一想,地震的时候大楼里突然窜出一堆长相可怖的怪物就算了,过了一会怪物们突然全死了,像是被b52轰炸机轰炸过,然后赶来营救她的也不是全副武装的搜救队,而是一个滑稽可笑的可达鸭,二话不说丢过来一个急救箱。
马克西姆觉得别说一个普通姑娘,换了接触诡秘之前的自己也得大脑短路。
等他转头去看洛娜的时候,她已经穿过了那之前被言灵震碎的玻璃幕墙,踏上了作业电梯,暴露在狂风暴雨中。洛娜抽了抽鼻翼闻着夜风中的气味,呆呆地望着这个灯火如海的城市。
没来得及跟那个刚刚获救的女孩说上一句话,马克西姆转身朝着洛娜奔去,快步登上了作业电梯。然后趁着洛娜没注意的时候,又伸手从狭缝空间中扯出一件暗红色斗篷。
看了看斗篷的颜色,马克西姆愣了愣,又伸手在狭缝空间中掏了掏,想要找个其他可以代替的物件。
但是并没有找到,仔细一想,似乎他之前还有一件黑斗篷,只是有一次入侵的时候他把那斗篷套在了那世界主头上,然后把那个世界主跟斗篷一起乱刀砍烂了。
虽然掏出来个盾牌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但是姑且还是有些太显眼了。
算了,反正他之前披着这斗篷在战斗时也在沼泽里滚的时候也没在乎过这些东西不是?回头再洗洗就好了。
想到这里,马克西姆也不再纠结,他将那暗红色斗篷双手撑开架在洛娜头顶,挡住了那密集的雨点。
倒不是他马克西姆多有绅士风度,只是再怎么说,在手头姑且有能挡雨的事物时还让这么一个萌妹子在面前淋成落汤鸡,作为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有点丢人。
感受到来自上方的雨点突然消失,洛娜拾起了头,看到笨拙地举着斗篷的可达鸭,由于可达鸭的人偶服过于臃肿,所以斗篷没能把马克西姆也一并遮佳,还有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
“我不怕雨,可达鸭先生你先遮自己吧。”
洛娜举起了小本子。
“没事没事,我这就是人偶服,外面的雨淋不到我的。”马克西姆随口说道,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女王陛下身边的狗腿子,“咱这不是给您当跟班嘛,跟班就要有跟班的样子啊!怎么能让您淋着了呢?”
洛娜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头,又跟马克西姆对视了十来秒,这才又安静地望向了前方那万家灯火。
在洛娜认真看着城市灯火的时候,马克西姆也在观察着洛娜。
她跟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女孩都不像,虽然长得有几分像记忆中的女孩,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虽然说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但是再怎么说也会多多少少地有些共同点,可以按照她们身上的特性将她们大概区分为各种类别,冰山美人,文艺少女,邻家姐姐,职场女强人之类的——起码马克西姆是这样分的。
她是第一个马克西姆不知道应该如何分类的女孩。她可以说是马克西姆从那片世界归来后唯一能称得上是棘手的对手,实力尚在序列二的天使之上。看之前那些死侍的惨状就知道了,她只是随便对着那些死侍挥了挥剑,然后那些死侍便如同被轰炸机轰炸过一般,渣都不剩。
之前在海中她还一度压制了马克西姆,按理说这种boss级的人物应该算是比阿比奥顿都更重量级的人物,不说号令天下唯我独尊,再怎么也应该被一堆小弟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但是看她的样子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居然还蠢蠢地相信世界上存在着可达鸭跟白金之星。
某些时候她甚至乖得像是个小学生,说的话也很像个孩子。
但是他又很难从洛娜身上找出那种傻白甜女孩子应该有的特征,她的表情很少变过,不管是轰炸死侍还是此时遥望灯光如海的纽约城的时候,都一直面无表情。
外面的狂风暴雨与面前的万家灯火何其纷扰,而她却似乎与这一切都无缘,她只是睁大了眼睛,安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一般,遗世而独立。
但说她像是那等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中的超凡脱俗的仙人,她却又迫切地想要翘家出来看看。
她似乎并不聪明,却微妙地很难懂。
马克西姆不知道他该如何定义这个女孩。
作业电梯缓缓上升,没多久便抵达了大厦的顶端。
马克西姆拉着洛娜跳上天台,作业电梯把他们带到天台上来就停止工作了,似乎他们的路就到此为止了。
天台上密布着管线和水箱,但是空无一人。马克西姆有些诧异,不知道恶魔把他引来这里干嘛,这是个绝地,离地几百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四面八方都是狂风暴雨,莫不成还得让他再一路杀下去?
虽然通往大厦的铁门都是封死的,但对马克西姆而言也不过就是一脚的事儿。
得了吧,图啥子哟,这么一来他刚才还不如跳楼呢。
马克西姆看了看洛娜,他并不想在洛娜面前跟她家的人起冲突,那样一来难保洛娜不会临阵倒戈。
不,应该说洛娜本来就是那边的,马克西姆只是担心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其实是敌人。这么一来想来她翘家的心再坚定想来也不会跟他走。
铁门震动起来,楼道里面传来猛力捶门的声音,接着是震耳的枪声。马克西姆皱起了眉头,显然楼里的人正试图冲上天台,楼里的人无疑是北美家族的人,他们也打不开这些门,所以正用枪射击门锁。就算这门再结实被他们弄开也是迟早的事。
马克西姆用脑袋顶着斗篷,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想要看看恶魔将他们弄上来到底是有何良策,但是……干!
这部手机送来的时候就只有一点点余电,这时候电力耗尽自动关机了!
他颇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这么一来可能是真的不打不行了,但是以他目前的状态大概还真不好打,而且他也不想跟这个会在乎他喜欢不喜欢什么东西的女孩打。
所以这么一来结果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他可能还是得跳楼,只是之前跳六层就行,现在得跳几十层。
马克西姆感觉有点牙疼。这次可让恶魔给坑惨了。
你说你这么神通广大的,就不能送个满电的手机过来吗?再不济送个充电宝也行啊!
他扭头看向洛娜,洛娜正在天台边眺望,眺望这座狂风暴雨中的城市。
地震似乎结束了,断电的大厦纷纷亮起灯来,亮着灯的警车在高架路上奔驰,这座城市仍然瑰丽,只是蒙着雨做的轻纱。
她的侧影在雨中美得叫人惊心动魄,长长的睫毛上沾满水珠,挺秀的鼻子上也挂着水珠,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整座城市。
马克西姆心说你的翘家计划已经泡汤了诶!一会儿他们就要冲进来把你抓回去啦,然后再把你关在那个奇怪的房问里,你连的橙汁都喝不上,也没有人陪你用小本子写字聊天,咱们俩可能还得反目成仇………拜托你能不能多少表现出一点沮丧的样子好让我觉得你是个正常人啊?
“beautiful”洛娜抬起头,伸出手指在马克西姆的斗篷上写字。
这个词在英语里的意思就是“美丽”,洛娜在说这座城市很美。写完之后她继续眺望雨中的城市,手搭凉棚踮起脚尖,指着远处金色的“城市”给马克西姆看。
马克西姆忽然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翘家计划泡汤了,她只是要抓紧时间多看一眼这座城市。她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却很难有机会自由地眺望这座城市。她的翘家计划没有什么目的地,她只是要去外面的地方更外面的地方,她的计划就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一直跑到自己被抓回去的时候。所以她并不沮丧,从她登上作业电梯开始,这趟旅程就值了。
古人说什么来着,“天地一逆旅”,每个人的一辈子都在跟死亡比赛跑,它想抓住你,你想跑得更远看更美的世界,虽然你明知道还是会被它抓住,可只是还有一口气你就会玩命地跑。
马克西姆叹了口气,心情颇为复杂地把刚买的热咖啡递给洛娜,这种时候热咖啡才是最棒的东西,握在手里暖暖的,好像握着它就拥有了整个世界。橙汁什么的,跟它相比弱爆了!
洛娜双手捧着热咖啡小口小口地喝,白色的蒸气在她的鼻尖前弥漫。
马克西姆忽然觉得这个女孩蛮好的,身材一级棒、乖巧听话,而且跟他一样喜欢从天台上眺望城市…如果他们不是敌人就好了,若是他们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相遇,马克西姆可能会……不,以他在感情上的怂劲,大概也不会尝试着搭讪。
让他马某人当老银币坑人他拿手,让他砍人倒也能行,让他去搭讪泡妹子,真的是为难他了。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抱着其他目的,马克西姆可能也不会跟洛娜认识。
雨中的纽约真是异乎寻常的美,只是有点孤单,每个明亮的窗格里都有一家人在庆幸地震就这么过去了,父亲还在关注电视上的地震预警,母亲亲吻孩子的额头叮嘱他赶快去睡,游戏宅打开游戏机续上地震前的进度,女孩们敷上面膜给男朋友打电话诉说刚才好惊险。
前方是万丈高崖天堑鸿沟,雨幕把他们跟那些明亮的窗格分割开来,洛娜站在雨的这边,眼睛里隐约透出向往,可雨的那边,窗里的人们并不知道有人这么向往他们的生活。
铁门摇摇欲坠,楼道里的人似乎找到了某种很重的工具,正在砸门。
马克西姆叹了一口气,决定收起斗篷跑路。
看样子他是没法拐走这个跟他挺投缘的姑娘了。
就在这时,刺眼的光柱和巨大的风声从天而降,黑影笼罩了马克西姆和洛娜。
马克西姆惊愕地拾起头,看到一架黑色的直升机悬停在空中,钢铁旋翼切开泼天的大雨。
那是一架纽约警察局的搜救直升机!
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个直升机十有八九就是恶魔给他留下的后手了。
全副武装的特警从天而降,大踏步地向他们跑来。特警们在黑色作战服外罩着防弹衣,头戴防弹头盔,胸前挂着微型冲锋枪,显然是警察局中的精锐。马克西姆赶紧高举双手,装出一副良民的样子,特警们冲到马克西姆面前,二话不说就把他和洛娜扛上肩头,高呼着“发现幸存者”奔向直升机。
所以早就说了嘛,那个恶魔这么靠谱,怎么会坑他,既然让他上了天台,就一定会有办法把他接走,而不是让他上天台跳起楼来更刺激些。恶魔的业务能力,他马某人从未怀疑过!
马克西姆如此想道。